五三九、滿堂諸公孰為檜(三)(1 / 2)

“我真傻,真的,我真傻!”

南`京鎮守司的太監範閑範公公前幾年是炙手可熱,內通提督東廠的大太監曹化淳,外與威震南北的南海伯俞國振友善。但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隨著曹化淳去職養老,俞國振飽受猜忌,他的門前也門庭冷落,原先奔走於門下的各種人物,一瞬間都不見了。

這個時候,他心中還存著僥幸,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翻身的機會,就連曹公公都暗裏告訴他,要他暫時忍耐。但卻沒有想到,他等了近兩年,等來的不是轉機,卻是這樣一個使命。

安撫南海伯?

一想到這個使命,範閑就忍不住開始又念叨“我真傻”了。

朝廷對不起南海伯,天子對不起南海伯,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對不起南海伯,就是範閑的幹爹,如今回家給兄長守墓的曹化淳,也對不起南海伯!

別人不知道,範閑卻是明白,俞國振雖然桀驁不馴,但是他對大明有百功而無一過!

“這幫子禍國殃民的混球,將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每每要南海伯去收拾殘局,結果還在天子麵前進讒——高起潛這廝當千刀萬剮,田國親不是有個好女兒,早該餓死!”

範閑在馬車裏罵了兩聲,卻也隻敢在馬車裏罵。

“公公,已經到欽`州了。”

範閑不敢乘船,因此是從金陵乘馬車一路行來的,不過他與新襄的關係相當不錯,這些年沾俞國振的光,手中也有些銀錢,太監又沒有什麼真正的血親,便將之用在了自己的享受上。比如說這四輪的馬車,橡膠輪胎、彈簧懸掛,讓它在崎嶇的道路上也可以比較平穩地行走。即使是這樣,乘了二十餘天的馬車,範閑也已經累得骨頭架子都快散了。

寧願選擇馬車,而不是船,因為他知道,整個東海海麵上,如今都是俞國振的天下,那些原本勾通海寇的朝中大員,已經開始怨聲載道——因為俞國振可不是鄭芝龍,每船收兩千兩白銀就保其平安。俞國振的東海艦隊是根據船上貨物價值進行抽稅,出海船稅達兩成五,入海船稅達三成,這就將一大塊利潤都收入囊中,不由得朝廷裏那些道貌岸然的袞袞諸公不跳腳大罵。

他們以前是不向朝廷征稅,朝廷偶有加增之意,他們就咆哮與民爭利,現在倒好,要向俞國振交稅!

想到這個,範閑心裏便覺得痛快。在某種意義上說,他的利益是與俞國振綁在一起的,俞國振發展得好,他從中獲利就更多,因此,他更願意站在俞國振的立場上思考問題。

“這等情形下去,南海伯遲早要得天下……”

這個念頭一浮起來,範閑便將之壓了下去。他咳了一聲:“欽`州知州迎接的人來了麼?”

“回公公,已經瞧著知州的儀仗了。”

陳子龍站在肅敬回避的儀仗下等了很久了,已經是十月底,欽`州的氣候倒是適宜,因此他穿著官袍,並不覺得熱。

隻是他心裏也在嘀咕,他一封密奏上去,朝廷裏卻派來了一個閹人,莫非朝廷以為一個閹人憑著聖旨,就可以拿下南海伯不成?

因為他在金陵城呆過很長時間,也曾見過範閑兩麵,隻是時過境遷,雙方境遇不同,對方未必會將他這個欽`州知州放在眼中。

不過範閑對他還客氣,這個太監身上沒有內監那種尖刻傲慢,讓陳子龍稍稍安心。可雙方寒喧一畢,範閑便問起俞國振所在,陳子龍隻能皺著眉道:“本官倒是遣人告知南海伯,說是有欽使來此,隻不過現在南海伯還未過來……想必是有什麼事情。”

“哪能讓南海伯來迎我!”範閑聞言搖頭笑道:“我去見南海伯才對!雖然我是欽使,卻是遣來督辦合浦珠的,在南海伯麵前卻是擺不了譜。”

他口中如此說,但陳子龍如何不明白,朝廷在合浦養了五六年的合浦珠,一向就派個太監坐鎮,什麼時候專門命太監為欽使了!不過範閑其實也是在給他透口風,表似雖然朝廷與南海伯有矛盾,但還沒有到撕破麵皮的地步,雙方的體麵,還要維護。

既然不是激化矛盾,陳子龍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

他將範閑引入欽`州城中,範閑還是第一次來此,看得這邊州城模樣,他不由得讚道:“便是金陵,除了人多些外,也比不得欽州城漂亮——陳知州,倒是一個幹才。”

陳了龍頓時大羞,他心高氣傲,如何願掠人之美,因此道:“此城規劃,盡為前任所做,本官上任以來,隻是小修小補,並未做什麼事情,當不得欽使如此稱讚。”

“陳知州倒是實誠人啊……”範閑說到這沉默了會兒,然後壓低聲音:“我要去拜見南海伯,不知陳知州可否安排一下?”

“欽使舟車勞頓,還是先暫歇一歇吧?”陳子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