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六、鯤化鵬鳥複北飛(二)(1 / 2)

坤興公主梳好了發辮,對著鏡子左右端詳了一下,覺得自己綴著這一串珠子,再配上南海紅珊瑚的發釵,顯得既俏皮可愛,又不失皇家的貴氣。

不過她身邊的老年女官,卻是在心裏暗歎了一聲。

早些年的時候,宮中的公主,哪有象坤興這般,沒有幾件好衣裳,也沒有幾件好首飾的!這些年朝廷難過,連帶著坤興這邊的常例錢都少了,不僅如此,坤興體諒父皇之難處,還將自己那點可憐的首飾頭麵拿出去發賣,抵充朝廷的軍餉。

唯有這一套南海來的首飾,因為是南海伯夫人所贈,坤興一直未曾舍得賣了。

隻不過看今天這模樣,這最後一套首飾,也保不住了。

果然,對著玻璃鏡子端詳了一會兒,坤興戀戀不舍地摘下了珠子與發釵,小心地放入首飾盒中,又摩挲了一陣子那個首飾盒,然後將它交給了女官。

“將這個給母後吧,就說……就說我戴厭了。”坤興公主道。

“是。”女官有些為難,但還是應了下來。

誰忍心拒絕這麼可愛的小公主的一番苦心,誰不想幫助她一把呢!隻可惜,朝廷裏的那些大腹便便的高官們,卻沒有幾人有小公主的這種苦心,若不是這些奸臣,國事如何會如此!

就算是深宮中的女官,也因為近來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而感覺到不妙,意識到大明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了。

她離開沒有多久,坤興望著自己簡單的屋子發了會呆,便拿了一本書坐在窗前,她還沒有坐下,聽到外頭腳步聲,緊接著,有女官道:“皇後娘娘駕到——”

坤興忙走到門口,便見著周皇後目光帶戚,捧著那個首飾盒走了進來。一見到她,不待她行禮,周皇後便將她扯入懷中,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珠淚微垂:“媺娖,苦了你了!”

“母後這是哪裏話,女兒不苦,父皇操勞國事,母後執掌後宮,這才是真苦,外頭的百姓,聽聞有人家鬻兒賣女的,那才是真苦……”

“癡兒,癡兒!”周皇後很無奈地撫著坤興公主的頭發,長長歎息,女兒越是懂事,就越讓她覺得心酸。

無論如何,自己這女兒乃是帝女,是天家貴胄,怎麼能讓她受這種委曲!

“癡兒,這盒首飾是你最愛的,乃是南海伯夫人送你的,你如何能拿出來發賣!”周皇後收住淚水,將首飾盒遞還在朱媺娖手中。

朱媺娖又推了回去:“母後,女兒隻恨不是男兒,不能替父皇母後分憂,這一些首飾,算得了什麼,況且,南海伯夫人贈的最珍貴的東西,女兒還是留下了。”

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臥室一隅,在那邊的木架子上,放著一具顯微鏡。看到這個,周皇後歎了口氣:“這東西雖是貴重,卻不是女孩兒家的……乖女,你隻管放心,國家雖窮,卻也不在乎你這點首飾,你父皇總能想著辦法。”

“聽聞南海伯富可敵國,為何,為何……”朱媺娖說到這,看到母親的目光變得可怕起來,立刻閉住了嘴,有些呐呐。

她生長在宮中,而崇禎的後`宮之內比較簡單,因此她未受到太多的感染,對於政事,也不是很懂。在她心中印象最深的,還是小時候,每每父皇提到南海伯時,臉上總有笑容。而她雖然未曾見過俞國振,但在她小小的心中,卻已經將俞國振看成能夠讓父皇展開愁眉的大英雄了。

哪怕這幾年來,宮裏也有傳聞說俞國振有不臣之心,但朱媺娖就是不信。方子儀每年都會派人給她送些禮物,她也會撿自己親手做的香囊啊、繡絹啊之類的回贈,兩人甚至還有通信。在方子儀看來,這位公主與自己妹妹子檸一樣,都是需要嗬護的小姑娘,而且與子檸自由爛漫的生活不一樣,這位公主象是生活在牢籠之中。因此,方子儀對她有著深深的同情,兩人的通信裏,方子儀也就會提起一些子檸的事情,比如說子檸又溜出去玩啦,子檸學業有成啦,子檸敲榨了俞國振一個大布娃娃啦。

每到這個時候,朱媺娖就希望自己變成子檸,有疼愛自己的姐姐,還有更疼愛自己的姐夫。

“宮外的事情,你如何知道的……莫非是南海伯夫人信中說與你聽的?”

周皇後有些嚴厲的話語,讓朱媺娖心慌了起來,她站直身,正容道:“母後,是兒臣從報上看到的。”

“這些報紙,就該禁掉……是誰將報紙帶入宮中的?”周皇後一邊說,一邊回頭去看那女官。

“不幹許媽媽的事情,是女兒托她帶進來,女兒雖愚,總想著能替父皇母後分憂,可是若連父皇母後擔憂的事情都不知道,女兒還能做什麼?”

周皇後原本要到嘴邊的責罰,頓時咽了下去,她瞪了那噤若寒蟬的女官一眼,那女官跪了下來,噙著淚道:“奴婢也是憐惜公主的一片孝心,奴婢帶入宮中的,都是正經的報紙,絕無不宜公主觀瞻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