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李自成帶走的李圓方一樣,家住在濟`南府的蘭雲也是麵臨著家破人亡的絕境。因為黃河水奪了大清河的河道,一夜之間,暴溢的洪水衝破了堤防,摧毀了他的家園,他的家人因為洪水而失散,而他自己,則好不容易掙紮著扯住了棵樹,待水勢稍退之後再看周圍,已經無法判斷哪裏是他的家園了。
但與李圓方不同的是,蘭雲在發現自己徹底失去家園之後,並沒有李圓方的茫然,他毫不猶豫,根據太陽的位置辨明方向,向著東南行去。
別的他不知道,他隻記得,三年多前的時候,當他們一家被建虜擄獲驅趕時,是來自那個方向的虎衛救了他們。那時他才十四歲,虎衛中有位官長見他伶俐,還專門問過他是否願意加入虎衛,他自是滿心情願,但他的父親卻不同意,因此他隻能回到了家鄉。
在一片腐臭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遠,饑寒交迫之中,他還牢記著當初虎衛的話語,哪怕嘴唇渴得發裂,也堅決不去喝那些腐臭的水。
“渴了你還可以撐一段時間,若是喝了這種帶蟲子的臭水,用不了多久便會腹瀉,打擺子,全身無力,直至死去。”
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然後便看到了遠處的一隊灰黑色的人影,他精神一振,別的人都是向著黃泛區外逃走,而這個時候向著黃泛區內而來的,唯有虎衛!
“我在這,我在這!”他揮動手,向著來人大叫。
這聲音驚動了俞國振,俞國振向這邊望看,就看到這個黑瘦肮髒的年輕人,看模樣隻是十七八歲。
“小兄弟,你身體怎麼樣?”俞國振加快腳步,到了蘭雲身前,他本來是想去扶住這個搖搖擺擺一晃就要倒的年輕人的,但是王啟年卻比他更快,一眨眼就竄了過去,將蘭雲扶了起來。
齊牛不在身邊的時候,這個小子就是俞國振的貼身護衛,論及個人的勇武,他當然比不上老牛,但是身手敏捷已經不遜於田伯光了。當初的憨性,倒還沒有改變,這兩年跟在將岸身邊,看顧著耽羅島上的牧場,每日就是打磨操練自己,這讓他的實戰能力有了非常大的提升。
蘭雲非常羨慕地看著王啟年,論年紀,兩人相差無幾,可對方已經是一位虎衛了,他這時甚至想,若是三年前他跟著虎衛走,按當時那位虎衛官長的話,他的家人也可以跟著去新襄,那麼現在他就不會遭遇這種慘事。
俞國振其實知道,隨著明王朝的覆滅,北方會出現許多悲慘之事,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已經給予這些百姓選擇的餘地。但若是百姓自己放棄生的機會,他也無能為力——他無權因為自己的同情憐憫,就將整個華夏民族的未來都押上去。
“咱們官人問話,你回答。”王啟年見這小子隻是一昧地看著自己,卻不回答俞國振的話,頓時不高興了。不過他現在不象幾年前那麼一根筋了,換了幾年前,他肯定是不但要鬆手,而且還要推上一把,現在麼,在將岸這個聰明人身邊調教了兩年,倒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餓,餓,還有渴。”蘭雲回過神來說道。
“給他一個波蘿罐頭。”俞國振道:“還有勺子。”
自有勤務兵領出罐頭,給他打開,淡淡的果香立刻吸引了蘭雲的注意力,他狼吞虎咽地將罐頭吃掉,連糖水都一滴未剩舔得幹淨。
見他緩過氣來,俞國振道:“這附近還有受災的百姓麼,他們在哪裏,你能不能帶路?”
“能,我能!”蘭雲盯著俞國振,目光裏全是敬服與崇拜:“南海伯,南海伯,你是南海伯,我見過你!”
與三年多前相比,俞國振的變化並不大,故此蘭雲填飽了肚子之後,還是認出了他。認出俞國振之後,他想到自己這模樣很有些失禮,忙跪了下去:“小人見過南海伯。”
“你認得我,你叫什麼名字?”俞國振有些驚訝。
“小人蘭雲,三年前,小人被建虜擄獲,是南海伯解救的,那時遠遠見過南海伯。”蘭雲想到自己的家人,不由痛哭:“悔不當初,若是聽從了南海伯,去了新襄,便無今日之難!”
俞國振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他從泥濘中扯起:“好好活下去,休要讓你家人失望,隻要自己願意努力,天無絕人之路。”
“我要加入虎衛!”蘭雲大聲道:“南海伯,求您讓我加入虎衛,我定然努力!”
“加不加入虎衛先別談,咱們第一要務,還是救人。”俞國振道:“這樣的大洪水,馬上又是冬天,若不能及時組織好救援,不知會死多少人,蘭雲,你能幫我麼?”
“能,能!”蘭雲毫不猶豫地道。
“你知道附近哪兒有受災之民,帶我的人去見他們,我們就在離這裏五裏左右的小山崗上設有臨時營地,災民到這裏便有口熱飯吃,然後順著指引,去小清河邊等船,隨船先去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