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七、此石可激天下浪(三)(1 / 2)

“隻怕天下洶洶,有心人都知道俞濟民要拿誰開刀了。”

“俞國振此時拋出此事,當真是不智至極!”

“也未必,或許他是有意的。”

新襄春天比中原要來得早得多,在鳥語花香之中,陳子龍、方與智、方其義還有幾個相熟的朋友坐在一起,大夥麵前擺著茶,身邊放著酒,一盤花生米、一堆玉米,再加上薯片、葵花籽還有凍米糖,在畢畢剝剝聲中,這個年的年味就更濃了。

這是華夏民族的傳統,過年時待客,總怕果盤子裝得不夠滿,怠慢了客人。

眾人都聚在方以智的家中,方夫人張氏笑吟吟為他們添茶斟酒,她如今可不再是隻守著家裏的家庭主婦,如今還經營了一家書店,雖然不拋頭露麵,隻是在簾子後麵指導著掌櫃,但是當家中來了熟悉的朋友時,她也會出來招待。

新襄幾乎所有的家庭都是如此,有些家庭仍然支會得起高昂的人工費用,雇用那種擅長侍候別人的用人,但是若招待的是至親或者尊敬的友人,還是女主人出麵比較顯得尊重。隨著女子在新襄工業生產中發揮出日益重要的作用,她們的收不斷增加,因此社會地位也在不停地提高。

“無論俞國振有什麼意思,現在掀開這個蓋子,都不是合適時候,他該等到天下統一之後,憑借無上的威望,再行此事。”陳子龍歎息道:“他此時抖出此事來,一則自己內部,兩廣與山東必會生出動蕩,二來金陵小朝廷內,反對的呼聲會高漲,三來原本對統一並不反對的士紳,如今也必然會站在華夏軍略委員會的反對麵。實屬不智,實屬不智啊……”

“論談詩論詞寫文章,十個俞濟民也未必是我們對手,但是論起治理天下,我們幾個捆在一起也未必能抵得過俞濟民。”方以智笑著搖頭:“我們說這個,沒有什麼意思,拭目以待就是,我相信,俞濟民不會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直之,你最近的研究進展如何?”

方其義自從來到新襄之後,就一直在從事電的研究,從崇禎十三年到現在,研究已經進行了十二年。在這個研究方麵,俞國振給予了一些點撥,主要是方向性的。比如說用硫酸與銅棒製造伏打電池,比如說電磁感應的原理猜想。俞國振提出的每一項“猜想”,方其義都要通過大量的實驗來進行驗證,然後再從種種試驗的結果中歸納出其中蘊含的道理來。

“很是順利,最近的實驗結果相當不錯,我想用不了多久,咱們便可以出現一些帶電的小玩意。”方其義笑道:“不過如今還須保密,濟民姐夫可是再三交待的。”

“你啊,現在就聽濟民的,恐怕連老大人的話,你都聽不進去了。”

“兄長這樣說我,你自己難道不是麼,老大人的本意,是讓你入仕,但你卻去搞道統溯源,想要將實學與儒學合而為一,這不是濟民姐夫的意思麼?”

“你這話說得不準確,濟民的意思,可不僅僅是儒學。在濟民看來,儒學隻是我華夏道統之一支,董仲舒這投機之輩,改頭換麵合了漢武帝劉徹心思,故此才得昌行於事。而且董仲舒有夫子之急切偏執,卻無聖人之寬容載物……”

說起自己現在的研究,方以智搖頭晃腦,整個人就都滔滔不絕起來。

陳子龍心中不免有些羨慕,他知道,方以智確實是在做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如果做成了,他對於儒家道統在曆史上所起的作用,絕對不在董仲舒之下。

董仲舒以“大一統”的改頭換麵後的儒家理論,迎合了當時雄才偉略的漢武帝劉徹的心思,從而能夠“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奠定了儒家一千八百年來官方顯學的獨尊地位。而現在,方以智想做的,便是將儒家與實學結合起來,迎合俞國振今後統治的需要。

以陳子龍對此的認識,若能得成,必是前途無量。

但他突然間想到俞國振對士紳豪強開火之事,俞國振要做的正是如同當初秦皇漢武一般的事業,而這種事業總有人會自覺不自覺地阻撓。當初秦皇是用焚書坑儒來對付那些試圖要他重走分封之製的舊貴族,但他的事業直到漢武帝時才真正確立,漢武帝通過罷黜百家使得中央集權的大一統最終穩固下來。那麼,俞國振對士紳宣戰的真正目的,豈不是……破舊立新?

這個念頭讓陳子龍悚然動容,旋即也明白了俞國振挑這個時候發動的真實含義:此時俞國振還沒有完成對全國的真正統一,那些反對他的人,大多都在他勢力的“外部”,這些人原本是會隨著統一也進入華夏體係之內,然後對華夏體係侵蝕、腐化,最終讓俞國振苦心建立起的一係列製度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