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盛開的花朵
真正的藝術大家在操藝的時候往往會進入一種人器合一乃至物我兩忘的境界,一旦真的進入這種狀態的話即使再平凡的事情也會變得不可思議。如果以這個高標準來衡量婚禮上這支樂隊的話,那麼,這是一支完全由藝術大師組成的樂隊。因為在整個婚禮的過程中幾乎所有樂手們都進入了剛剛說的這種奇妙狀態。所以他們要感謝那個不知什麼時候修改了他們歌譜的人。
當婚禮伊始,樂隊就位的時候,每一位樂師都發現他們的歌譜較前一日有略微改動。這些極細小的改動根本不會影響整個曲子,甚至連內行人都聽不出改動前後的區別,所以樂手們都沒在意,或許這是古堡的要求呢。當第一支樂曲從他們指間流出的時候,他們像往常一樣沉浸於演奏當中,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像受到召喚一樣無法自拔。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們陶醉的看著原本死一般的符號從譜子上跳起來透過人的身體飄蕩在空中,彙成一支大軍在禮堂裏起舞。緊接著,音樂之神接過了指揮權,他們的手指會自動的彈奏,嘴唇會自動吹奏,身體會自發搖擺,腳下會自己打拍子。恰如音樂之神用看不見的線把他們連成傀儡,他們的配合也從沒有如此精妙過。一曲完了又是一曲,但卻不疲憊,反而越來越有精力。如果是這樣,他們可以一直演奏到死。但是任何事情都不是那麼完美,那個開小差的小號手給這支完美的樂隊留下了小小的瑕疵。這家夥打一開始就沒有正眼看過譜子,排練多日,又是經典曲目,他當然可以不用看譜子了,甚至,在吹奏的同時他還可以幻想多年以後身為煙火師的他在天空導演絢爛場景的場景。所以整個婚禮下來整支樂隊至少又二十幾個音符沒演奏。這本無關大體,但如果確確實實他能夠把這丟掉的音符補上的話,那才是完美的效果啊!完美的效果最終沒有出現,那我們想象一下折扣打在哪裏呢?那就是特莫儒爾、亞娜羅、妙無憂、沙曼先生沒有這麼容易逃脫或從這仙樂中覺醒。是的,沙曼先生因為有特莫儒爾的提醒也從中緩了過來。當然,還有小號手本人,因為心已馳,神已往的緣故,他也奇跡般的沒有受到現場氣氛的影響。
不過開小差肯定是有代價的,至少音樂之神賦與整個樂隊無比的精力時,他就沒有感受到。吹奏的時間一長,他就累了。原本在相關人員講話時樂隊還能休息一下,可是規矩似乎改了,音樂從頭到尾不帶停的。就連講話時候都有美妙的伴奏。看著大夥賣力的演奏,小號手內心有愧,貌似大家都知道今天的流程而隻有他蒙在鼓裏。為了彌補這份愧疚,他忍著疲累跟著演出,但是在新陳代謝方麵他又一次掉隊了——全隊好像就他憋不住。這玩意可不是毅力能解決的事情,小號手在盡全力之後終於脫隊飛也似得衝進角門。如廁之前還和噴火龍先生——他是這麼叫的——打了個招呼。解完手之後輕鬆的走在來的路上,小號手突然很感慨的想到:幸福其實是多麼容易的事情啊,比如剛才……,哈哈,我這算是一泡尿悟道了!哦天色暗了不少,典禮儀式應該快結束了吧,也該讓人歇歇了。
優哉優哉的走到門邊還沒伸手,不想門忽的一下開了,差點沒拍到他。悟道之後的小號手沒有生氣,反而設身處地的為對方著想,看來沙曼先生也是憋不急了。可是眼瞅著沙曼先生衝進一扇門又衝進另一個屋子,行色匆匆卻總也找不對地方。看來沙曼先生不是憋不急了,而是把腦子憋壞了。
“沙曼先生,衛生間在走廊盡頭呢!”
沙曼先生這才注意到小號手,臉色陰沉的問:“你看到特莫儒爾先生了嗎?”
“沒有先生,他不是一直和您在一起的嗎?”
沙曼先生沒再說什麼,轉而又繼續搜索起來。小號手覺得很無趣,轉身拉開門又到了禮堂裏。但是讓他失望的是又一支曲子剛剛開了個頭。這個時候典禮儀式本該結束,主家應該酬謝工作人員並答謝來賓,然後大家一起出席晚宴,之後是娛樂和狂歡。可是又一支曲子剛剛開了個頭。小號手沮喪的回到自己的崗位,吹了幾個調調後忍不住問同伴:“我們這是要演奏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等蠟燭燒完嗎?”
沒有人回答他。小號手又用目光去詢問他的同伴,然而人家正全神貫注的盯著譜子賣力的演奏呢!氣得他把一隻手放在那家夥眼前使勁兒晃呀晃的,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依然沒有答複,他的手和他的整個人都被當作空氣了。
“甲爾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哪裏招惹你了嗎?”小號手啪的合上甲爾隆麵前的譜子質問道。也許是他這麼突然的舉動把甲爾隆嚇著了,隻見甲爾隆猛的抖了一下,之後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最後突然一轉身閃電一般衝進了小號手剛剛走出來的那扇小門。
“嘿!你小子等著!”小號手憤憤的看著那扇搖擺的門又去問另一個同伴:“喂乙爾隆……”,這位與跑了的那位如出一轍的沒有理他,直到小號手也把他的譜子合上之後才猛然一抖,叫聲:“憋死我也!”然後衝向了那無論多近在某個時候都覺得遙遠的地方。
“嘿,這是商量好的吧!我就不信了……”說著隻聽到“啪”、“啪”不斷合上歌譜的聲音……
尼沃塔剛解手回來,這麼長時間的典禮儀式任誰也得中途暫退一兩回。“發現了嗎?”一身輕鬆的尼沃塔問妙無憂。
妙無憂搖搖頭,他沒有發現有人釋放魔法或者有類似的結陣。隻覺得這裏似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操弄著現場的一切,看來對方的手段還蠻高明的。仔細在每個人身上篩選,最後隻發現那個伴娘不在那雙手之下,而且時不時蹲下去弄弄鞋子,起身之後目光又不時的來回尋摸什麼。
“我倒是有個發現!”尼沃塔說。
“什麼?”妙無憂沒在意,他認為尼沃塔一定會拿一些無聊的事情來逗他。
“樂師們正在排隊上廁所呢!幸虧我去得早。要不就尿褲子了。”尼沃塔嘿嘿的笑,事實上他正是要打趣妙無憂。
“什麼!”妙無憂的身體和思維都來個急刹車,他這才突然發現禮堂裏一下安靜了許多。往樂隊那邊看時發現原本演出的樂手們幾乎跑光了,隻留下兩個在那裏廝打。
小號手一氣之下合上所有人的歌譜,他猜的沒錯,他們全都借故要去方便,那可不行,全隊人集體排斥我總得有個說法吧!有什麼不對說出來我可以改嘛!為什麼來這個。沒有辦法把他們全部揪住,隻好拉住最倒黴的一個,非要人家說個一二三不可。那位臉都綠了,哥、叔,我的親大爺,咱有什麼事兒等我方便完再說成不?我這兒要死的心都有……
這時妙無憂三人走了過來,小號手看見偶像後不快一掃而空,他放開同伴上來寒暄。
“這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妙無憂問。
一肚子委屈的小號手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真是氣死我了……演奏了一天都不消停……他們都知道就瞞著我一個人……我方便回來以後……就是嘛,總得讓人弄明白嗎!……太不像話了,我手都快遮住他眼睛了還裝作沒注意的樣子……竟然全去廁所了……早幹什麼去了……您的煙火太美了……”
下一刻妙無憂若有所悟,他點點頭,是的,他太注意常規的方式了,事實上除了魔法和結陣之外要達到今天這樣的效果方法是層出不窮的,比如說——音樂。一陣搜尋之後妙無憂把小號手的譜子翻開,他不懂音律,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符咒,正要放下,小號手突然“咦”了一聲。
“誰把我的歌譜改了?”
“怎麼?”
“您看,這裏改動了,這裏,還有這裏……”小號手陷入思考,“……奇怪,這種改動……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啊?”
“怎麼?”
“按照改過後的演奏和之前區別不大,或者說根本沒什麼區別,因為你完全聽不出來。”
“你們今天演奏的是什麼曲目?”妙無憂問。
“《永恒之愛》、《祝福》、《第九進行曲》、《幸福的眼淚》……都是很經典的曲目啊,婚禮上必不可少。”
“如果把今天演奏的這些曲目大幅改動的話會怎麼樣?”
“那人們一定會很奇怪的。”小號手說。
“這就對了……把所有譜子都檢查一下……”
一陣忙碌以後他們得到了結果,所有譜子全都改動過,而且,改得很隱秘。真是太聰明了,妙無憂想。
樂隊停止演奏很長時間之後,也就是亞娜羅把幾乎所有放飛的蟲蟲的屍體找到之後,漸漸的,許多人開始納悶他們的行為了,自己怎麼搭著一個陌生人的肩膀,或者兩個心存宿怨的家夥發現彼此已經交了好長時間的心了,一位清修的夫人正在摟著別人跳舞,一位注重儀表的紳士正在用一枚胸針剔著牙垢,而胸針根本不是他的……
真是一場神奇的婚禮啊!人們在想。它感染了所有的人。他讓人們放下了芥蒂,摘掉了麵具,盡情的享受上天賜予的美好時光;它撕開了虛偽,讓人們更加了解自己內心的醜陋,改掉這些不足他們就能離神更近一步……,諸如此類的種種想法是經神控至加迷換之後的後遺症,是導演最後的安排,目的是讓人們不再追究剛才是為什麼。拋開別的不說,如果人人都能往好的地方想的話,那麼這是好事情。當然,神奇的婚禮還讓人們充分了解到自己毅力的極限是沒有盡頭的,他們幾乎一白天都沒有去方便一下,於是第二輪搶著如廁的高潮又來到,那扇小門都快被擠掉了。
當夜色再一次籠罩古堡的時候燈火再一次被點亮。這回說的燈火指的是建築物外牆上的火把和廣場四周高杆上的氣燈。事實上在用餐的時候熱鬧的氣氛已經漸漸向露天轉移了。小廣場上早就布置了餐點,因為古堡裏最大的餐廳也放不下這麼多人。事實上,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更願意露天用餐,而在餐廳裏用餐的人都是慕齊這邊的貴賓和一些重要的客人。
在這種場合下伯爵夫婦是不能夠缺席的,他們和新人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席間慕齊委婉的提出希望在古堡裏多呆一段時間,但依照風俗新人是不能在娘家過夜的。也就是說在午夜前他們必須踏上回家的路,當他們啟程之後新娘不能回頭,娘家這邊的燈火也不能夠熄滅,以照亮新人的歸途。在啟程之前娘家還要點燃衝天的篝火,篝火越高越旺,寓意就越好,魔鬼就越不敢去打擾他們。所以伯爵雇了默拉皮先生的噴火龍,希望把這火點到天上去,當然,我們都知道他又改主意了。
慕齊也不好責備德高望重的沙曼先生,原本是打算留在古堡裏最後完全融入伊色王國,但是看來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了,不過這也沒關係,回摩森住上一段時間以後有的是機會和理由再回到古堡。
沙曼先生在自責之餘把入嘴的食物嚼的粉碎用來發泄自己的憤怒。毫無疑問是特莫儒爾在婚禮上暗算他了,理由很簡單,就是昨晚他們不愉快的辯論。回想起特莫儒爾問他方便時把婚書放在哪裏的表情,他那憐憫的樣子是對自己最大的侮辱。不過確確實實自己當時不應該為了麵子說特莫儒爾詛咒他,做為神的忠仆,連胡說八道的話神都幫他實現了。伯爵夫人說特莫儒爾不太喜歡熱鬧,雖然有伯爵在旁佐證,但很明顯那家夥是在故意躲著他。不行,神的仆人不能遭到如此戲弄!
妙無憂謝絕了和伯爵他們共進晚餐的邀請。見到他們的人越多,被發現的可能就越大,妙無憂對摩森的人心存恐懼。況且,他利用晚餐時間把小號手請到古堡為他們安排的房間裏來按時間順序把修改過的音符連在一起演奏了一遍,小號手在演奏這個片段的時候沒有辦法自己停下來,而他們因為事先做了準備才及時阻止了他的演奏。然後妙無憂抹去了他的記憶,告訴他火藥的配方,最後把他送走了。之後,妙無憂收起了這段樂譜,與尼沃塔他們出了房間來到了外邊。識破了玄機之後妙無憂很安心,雖然婚禮上再沒出現什麼大的變故,但不管是失敗也好,暗埋殺招也罷,總之,有人動手了。
小廣場上熙熙攘攘,此時殘席已經撤走,圍著廣場換上了茶點,中間空出一個舞台供人們歡樂以及一些節目的演出。伯爵夫人和新人也在場,因為快到送別的時候了。新郎的隊伍其實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他們看似和普通人一樣隨意,實際上已經聚在了一起不亂走動了。伯爵看著新郎這邊隱隱約約覺得哪裏不對,但又沒有深究。這一點大概是因為胡德大叔和亞娜羅彙合以後——原來胡德大叔沒有進入禮堂,那時他安排人踩點呢——就安排他的人潛伏到了四處,所以接親的隊伍顯得少了。亞娜羅對老胡德提出了自己的擔憂,她覺得古堡似乎有了防備,適才禮堂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包圍著,以至於他們沒有能聯係上。老胡德聽到之後眉頭皺了起來……
妙無憂他們盡量選擇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一會兒焰火後還沒有動靜的話他決定偷偷先藏起來然後伺機放把火什麼的,這樣即便他判斷失誤也能製造混亂,或者加快伯爵夫人複仇的腳步。這時背後有人故意撞了他一下,回過頭來才發現是婚禮上的胖子。
“哦,你這是在報仇嗎?”妙無憂問他。
胖子笑的很憨厚,“哈哈,被你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