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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玉書這件事上，祁澈到底還是感情勝過理智，在一番思想鬥爭下又一次夜探天牢。
即使知道沈玉書恨透了自己，即使知道沈玉書犯了大不敬的事情。
可祁澈不明白，沈玉書在這皇宮裏給自己下毒，有考慮過自己的下場嗎？
他若死了，沈玉書一來沒名沒份，二來又是逆臣沈樹之的兒子，他一個人在這吃人的皇宮裏又能活多久？
值守在天牢門口的獄卒打著瞌睡，一臉早有預料的便秘表情將帝王迎了進去。
從門口到關押沈玉書的牢房，隻有不到二十丈的距離，可祁澈一步一步的走著，短短百步距離，他卻像是走了幾百個日夜一樣。
他忽而想到初見時，沈玉書還喚作零七，恭順的跪在昭辰殿的下方，脊背挺得筆直，謙和而溫潤。
他想起了那日教他學武時，沈玉書笨手笨腳的，怎麼教都教不會他，像個剛學會走路的稚童一般傻的可愛。
他想起了那日贈他匕首時，沈玉書眼裏劃過的那抹向往和熱烈。
他想起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相伴，想起了一開始的強取豪奪，再到最後沈玉書對他的溫柔討好…可他畢竟坐了這把龍椅這麼多年，見慣了人心莫測，又哪裏看不出來阿書的心思呢？
隻是他想著，他已經向阿書走了九十九步，即使阿書朝他走來的這一步是逢場作戲，那又如何呢？
人這一輩子總是坎坷崎嶇、風霜雪雨的，悲歡離合纏繞不息。
苦果亦是果。
數到一百步的時候，關押沈玉書的牢房在祁澈的眼裏默默地出現，他猛地停了下來，攥緊了手裏的佛珠，心下五味雜陳。
不知為何。
他又想起了坦誠相見時，沈玉書望向自己的眸子裏，滿滿都是仇恨和隱忍，像是想把他撕裂一般。
他又想起了那夜醉酒，沈玉書毫不猶豫的用那把他送給他的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他又想起了那夜他故作昏迷逗弄他，沈玉書卻是連裝都不裝了，一字一句的說著他從未愛過他。
他又想起了前幾日的晚上，沈玉書跪在自己的麵前，為了他的阿姐，親口承認了下毒的罪行。
祁澈隻覺得心底像被什麼東西剮了一下，泛起了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眼底泛紅，帶著一絲類似於瘋狂絕望和疼痛的情緒，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濃濃的血腥味撲麵而來，祁澈腳步一頓，下一秒慌亂的抬腳邁了進去。
隻見沈玉書麵對著門，緊緊蜷縮著瘦弱的身體，麵色慘白，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死亡的氣息。
他的雙手因傷口皸裂而流出的膿血已經在紗布上結了痂，那薄薄的紗布似乎和壞死的肉長合到了一起一般，血肉外翻，暗紅的血到處彌漫，破碎了安寧的寂靜。
那胸前遍布著張牙舞爪的鞭痕，觸目驚心。
祁澈沒有再敢繞過去看他的身後。
那二十板即使再放水，也會讓人皮開肉綻了。
疲憊的掀了掀眼簾，見來人是祁澈，沈玉書費力的蠕動著蒼白無血的嘴唇，喉嚨裏發出隱約的痰聲和微弱的呻吟聲。
就像是碎掉的娃娃，那僅剩一點的生命隨時都會流逝。
祁澈在一瞬間有些頭暈目眩了起來。
他好像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前幾日他氣急攻心將軍營裏拷問戰俘的那一套用在了沈玉書的身上，可他忘了沈玉書一來本就身子孱弱，二來他在九蟲之毒之後也怕是中了那噬魂散之毒。
他怎麼可以承受得住……
祁澈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想試著挪動著腿走過去，可心中交織的悔意和怒意卻令他消散了走上前的勇氣。
許是看著祁澈茫然的樣子，沈玉書眼底劃過淒涼，蠕動著嘴唇看似想說什麼，卻無力的歪過頭看似昏迷了過去，那雙手也是無力的垂下。
“阿書！”
祁澈心裏漏了一拍，向前猛的跨了一步，可那用內力壓製住的噬魂散卻在一瞬間鋪天蓋地的傳滿他的全身。
毒素迅速的遊走，一種刺骨的冰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臉色透白，腳步踉蹌了一下。
而這時。
“陛下。”
沈玉書悠悠然“蘇醒”，聲音嘶啞的冷笑：“這毒發……您可好受？”
“物極必反，噬魂散無藥可解……您心中意念動搖之時，就是噬魂散毒發的日子。”
少年烏發淩亂，冷白的肌膚失了血色，雖透著一股子死人一般的冷寂和森然，可那眸子裏盡是如鷹一般的冷漠。
“阿書，你……”
後知後覺的祁澈隻覺得喉中一股腥甜，從內而出的寒冷侵襲著身體，卻因視線逐漸模糊而踉蹌的半跪在了地上。
毒發的同和心裏的痛相互交疊，似乎是想把帝王的身體撕裂。
祁澈想要呼救，可看著眼前沈玉書近在咫尺的臉和那眸中的淡漠，張嘴又是一口淤血。
朦朧之中，便已天旋地轉，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