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出月剛將話說完,便覺四下一瞬間冷了許多。
再抬目,裴清衍眸中的興味已然散去,甚至於……陰沉了許多。
他眸黑如淵藪,一身玄衣透出肅殺之氣,說是剛從地府裏爬出的閻羅都不為過。
森森冷意襲來,江出月默默別過眼,心下納悶。
她說的的確是自己去和親啊……怎麼看秦王的反應,倒像是她說了讓秦王和親一般。
等了半晌,才聽裴清衍啞聲問,
“為何?”
江出月莞爾一笑,不緊不慢回道:“想必王爺已經知曉,父親被陛下傳召入宮。臣女心憂,隻得出此下策,還望王爺幫襯一二。”
裴清衍緊了緊袖中的手掌,沉聲:“你為何不讓本王直接幫左丞?”
江出月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一時失笑:“王爺糊塗了,您又如何能幫我父親呢?如今陛下疑心,若是王爺插手,隻怕父親更難以脫身了。”
裴清衍:“那也無需你來入局。”
江出月搖一搖頭,抿了抿桌上擺著的花茶:“我既為江氏女,有些事情本就由不得我選。王爺肯給我信物,我便也信得過王爺,與王爺說些明白話。”
“想必王爺也能察覺,陛下是拿我父親威懾旁的世家。誰又知陛下會做到何種程度,若我一人能暫保江氏,又有何不可?”
“倒是王爺……”江出月一頓,撩了眼皮,眼尾金粉上挑如勾,“王爺這麼關心我做什麼,莫不是……”
她一笑,眸中瀲灩多情:“莫不是心悅我嗎?”
裴清衍感覺自己的額角狠狠跳了跳,他咳一聲作掩飾,道:“總之,你和親,不妥。”
江出月笑意漸淡,因她發現裴清衍並未否認。
他真想拉攏父親不成?
“王爺覺得我不行,那麼……誰可以?”
裴清衍唇上線條繃緊,幾息後才語氣生硬回答:“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江出月悠哉起身,經過裴清衍時,她停了步子,斜乜著看他:“王爺既許諾幫我,那麼這一回,便該答應我。”
裴清衍默然不語,隻沉了眼瞧她,透著煞氣。
江出月勾了勾唇,忽而傾身向前,指尖勾住了他腰間帛帶。
隔著衣料,她感到裴清衍的身子一瞬間繃緊了,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愈發灼灼。
盡管心裏慌得不行,連手都在微微顫抖著,江出月還是強穩住心跳,踮腳湊在他耳畔低語了一陣。
裴清衍麵上晦暗不明,倒是繃直了的肩背泄露出一二心緒。
江出月說完便輕巧退開,等著他反應。
裴清衍眯了眯眼,良久嗤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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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自秦王府回來後沒多久,江左丞也從宮裏回來了。她遠遠望著,隻見左丞滿麵愁緒,江夫人與其低語過一陣,亦是染上了愁色。
江出月試圖去套話,隻是每次都被江左丞敷衍了回來。左丞縱橫官場數十載,應對她再輕鬆不過了。
然江出月卻猜測,左丞所憂心的事情,隻怕與她有關。
她低目,默默將手中的茶水倒進一旁的盆栽裏。
這已是這幾日來不知第幾杯摻了東西的茶了。
她的吃穿用度都要經過玉春檢驗,這茶水能遞到她手裏來,隻能說明其中有左丞的授意。
今日便要入宮參宴了,左丞不定就是想讓她裝病蒙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