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一貫三百文,你仔細點點,可算的沒錯?”老嫗張著沙啞的嗓子問道。
穿著褐色短揭的男人接過銅錢,將成串的銅板放入懷中,也沒有細看,他沉默的點了點頭。
老嫗見他動作也沒有多話,隻把一碗水遞過去給男人。
男人沉默的接過,一抹嘴,將喝完的碗遞回去給婦人。
老嫗也不在意,知道男人就這麼一種態度,她倒也不生氣。
就在這時候,鄰家的一戶人家忽然傳來了嘈雜的響動,隨著門開合的聲音,一陣重物倒地的聲音響起,片刻,巷子裏就多出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門口的兩人隨著聲響抬頭望去,隻見一個穿著富貴,大腹便便的人站在鄰家大開的門前。
往地上淬了兩口,高聲罵道:“爛了心肝的泥腿子,明明就是個攪家精,竟然還敢進得我家門來,若不是我今日去收租,聽佃戶說起,還不知我家最近禍事的由來竟是因為你。”
“你們這吸血的一家子當真是給臉不要臉,一個賴著不走,一個死都不還錢, 如今算我自認倒黴,你那賣身錢就當是我扔水裏聽個響兒,給爺樂嗬樂嗬!隻這一點,休再賴在我家不走,敗壞了我家的福蔭,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聽懂了就趕緊滾!”
隨著話語落下,地上的人影抖了抖,將身子蜷縮了起來,似是害怕極了。
而此時四周還傳來小廝丫鬟們的應和聲,“就說他是個天煞孤星,進府不到半年,姨娘的金簪斷了。”
“是啊是啊,連被他洗過的衣裳都破了洞。”
“哪有我倒黴,跟他一起幹活,莫名其妙掃帚就散掉了,那天還被管家訓了一頓。”
“還說呢,我上回跟他處在一個屋簷下吃飯都被噎著了。”
“就是,這種人留在府裏就是害人。”
“趕緊走,趕緊走,不知道這種人為何還要活在世上害人。”
四周傳來肆無忌憚的謾罵聲,柳兒瑟縮著身子,一雙含淚的杏眼無助看著四周,他隻覺得四周都是吃人的聲音,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到處都是惡意。
然後——突然就對上了漢子看過來的視線。
那雙眼睛裏沒有鄙夷和不滿,也沒有惡意,他隻是一片平靜,如深邃的湖水一般波瀾不驚。
柳兒心裏升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
隻對視了一瞬,李元武和柳兒都各自移開了目光。
那財主說完看都不再看地上柳兒一眼,圍在門口的下人紛紛也退了回去,隨著大門合上,巷子裏安靜了下來。
那人影也沒了動靜,隻有微弱的呼吸聲響起,預示著他還活著的事實。
李元武靜靜看完了這場鬧劇,收回了視線,垂頭不語。
看了一場熱鬧的老嫗,見此說道:“那人是下林村林家的,也是個可憐人,家裏人當他是禍事避之不及,自小就被繼母一家嗟磨,等越來越大,那繼母一家嫌棄他吃的多就將人賣進了財主家當長工,說是長工,其實是簽了死契的,跟個物件也沒兩樣了,如今被趕了出來也不知是好事壞事……看樣子被打得不清咧!”
老嫗頗為感歎的搖了搖頭,等著李元武發表意見。
但是等了半天,隻等到男人收好散落一地麻繩的背影,老嫗搖搖頭,這李家老大真是個悶性子,邊歎氣邊進屋去了。
隨著老嫗進門後,木門在寂靜的巷子裏發出嘎吱的響聲。
李元武將東西拾掇好,去推靠在牆角的木板車,不知何時,那人竟然掙紮著向外爬,靠近了他的木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