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ICITAS飛行任務三 – 任務日562
ARES Ⅲ 太陽日551
鳳凰任務日1
“喂。起床了。”
“嗷……現在幾點……？”
“四時整。該起床了。”
“好冷。”
“到了鳳凰號上會暖和的。再過兩個半小時就要發射了。穿好太空服。”
任務日誌 – 太陽日551
這時候要是我說自己沒有嚇出屎來絕對是在撒謊。再過兩小時我就要搭著一台拆成骨架，毫無備份的MAV，被一套基本沒怎麼測試過的魔法推進係統以史無前例的極速拋向太空。我以前當然是坐過火箭的，可是世上絕沒有活人有過如此上天的體驗。
我和莓莓現在在進行各項航前檢查。我們都穿著自己的太空服，隻有頭盔要等到過一會起飛時再戴上，因為即使在鳳凰號艙內我們還是照老樣子會有小馬那套維生係統供氣，隻消一顆掐準時機襲來的豌豆大小隕星就足以讓我們完大蛋。而且還有一點是，起飛時存放太空服的最有效方式就是穿在自己身上；鳳凰號在設計之初僅是為了短期載人構建的，並沒有考慮過長期飛行的居住環境，因此艙內並沒有設計像居住艙那樣的太空服掛架。
昨晚小馬們吃完了最後一點幹草。除了五十顆土豆以及火球吃剩的差不多十千克石英碎之外，我們還會帶著夠我吃七天，還有夠小馬們吃六天的食物包上機。（飛火之前打贏塵暴後休養時把其他食物包都吃完了，還記得吧。）
除此之外，我們還要搬運閃閃引擎以及七塊魔能電池，安裝在控製台拆除以後騰出的位置上，這樣飛行過程中電池還能從我們身上稍微充點能。我們還留有第八塊電池僅供緊急情況備用。我們也給我們自個留了每位五十千克的載重預算可以帶幾件紀念品回去，結果根本就沒用完。每隻小馬都有這麼一塊用他們飛船拆下的外殼製成的小小銘牌。莓莓帶了格魯特，她那截不知怎的竟然從ε區千裏迢迢一路養活到現在的盆裝小樹枝。星光有她的那堆彩虹水晶樣本。火球的選擇則是帶上那台備用電腦；他的想法是等他回去以後，搶在我們的世界之間訂立什麼版權協定之前把上麵的所有書都拷下來。
至於我嘛，我要帶的隻有那一段最開始把我困在這裏的天線殘片，還有我這邊最小的一把棘輪扳手。不帶套筒，隻有扳手本身。它是我在過去的一年半時間裏，在這群從另一世界遠道而來的甜甜傻傻奇異訪客幫助下完成了諸多工作，隻為支撐我們存活到這一刻的見證。
成敗在此一舉。要是發射出了事，我們大概會直接沒命。要是我們入了軌，但是沒能達到逃逸速度的話，我們就會錯過Hermes，也就意味著我們隻能嚐試我們的次佳方案，使用閃閃引擎直接飛往地球。這是我們在機上備有七天食物的唯一原因。閃閃引擎就是我們的逃逸模式，而如非必要大家都不希望做這種最後一搏。
在這個計劃的整個實施過程中，有這麼一件事我們是連一次都沒有提起過：要是一切都失敗了會怎麼樣？我們錯失了Hermes，閃閃引擎也罷了工；那怎麼辦？當然這種情況下會發生什麼是顯而易見的。我們會死在太空裏。
在眾多結局中，這個我不怎麼喜歡。
要是魔法推進咒擠破了MAV上的燃料箱引爆整艘火箭的話，下場也許還不至於這麼糟。我們說不定都感覺不到。可要是我們被困在太空裏，等待我們的就隻有在長達一個月的過程中煎熬著極其緩慢地餓死——蜓蜓這個樣子可能會去得更早。過去這幾周她看起來都病得很重。
不過這種情況我也是有對策的。要是結局隻剩下餓死的話，我是不願意留下接受命運安排的。居住區的醫藥箱裏頭備有大量注射用嗎啡，用於在傷情嚴重需要當場手術的情況下進行麻醉。藥量足夠下六針致死劑量。我檢查過了。這樣我們會輕輕睡去再也不會醒來，沒有痛苦地走向終點。
竟要帶著如此陰暗的想法離開這顆星球；可與此同時我也才剛剛開始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要離開了。這顆宇宙中漂浮的冰封岩石是我們過去十八個月的家。我們找到了在此生存的方法。我們建造出了各種設備改善我們的生活。我們目睹了此前從未有人目睹過的景象。我們也講過故事，搗鼓過如何用一套化學實驗器材以及中央供氣係統的加熱元件搞烹飪，還得以重新燃起對龍與地下城的熱愛。
之後我們又駕著一輛用零件東拚西湊出的房車，靠著Hermes發來的滿是噪音的消息以及天上那幾顆小小衛星導航穿越了火星。我們把這麼一艘隻是用來發射入軌的火箭改造成了理論上的（也真誠祈禱到時候不要真的用到）一艘星際飛船。而就算一路上我們擠得臉貼臉屁股挨屁股挪不開地，最後也還是做到了全程忍住沒打死對方。
而今一切都要到此為止了。飛行隻剩下最後一程，行程或短或長，之後就要宣告結束了。我們吃完了最後一批火星上種出的糧食。我們最後一次共同閱讀了地球書籍。從今往後我們將不再在這紅色沙土的大地上留下靴跡或蹄印或爪痕。無論如何，我們都要離開火星了。
總算TM到時候了。
“向各位問好。歡迎收看CNN，我是主持人凱西·華納。”
CNN戶外舞台後聚集著的人群爆發出歡呼。休斯頓傍晚的陽光仍然熾烈，炙烤著現場的圍觀群眾。除了凱西之外似乎並沒人在意熱浪，隻有她即便身著全套短袖行頭還是汗流浹背。
“不到一小時後，馬克·沃特尼以及他那五位外星戰友們就將乘坐他們改造後的Ares MAV鳳凰號發射升空，爭取他們麵前絕無僅有的與Hermes上Ares Ⅲ機組諸位相會的機會。假若這一輪嚐試以失敗告終，他們就隻能選擇唯一的後備方案，嚐試使用當初那台導致外星人被困火星的實驗性推進係統未經測試的複刻版直接飛往地球。”
“全球範圍內商業紛紛停擺，數十億人徹夜不眠翹首以盼，隻為一睹即將發生的一切。在我們休斯頓這邊，太空人隊主場比賽宣布取消，將美汁源球場與NRG體育館兩大場館全部騰空，供超過十萬人聚集於場地大屏幕前共同觀看發射直播。此外更有數萬人將約翰遜航太中心周邊地區堵得水泄不通。還有無數的人們聚集在卡納維拉爾角，時代廣場，特拉法加廣場，天安門廣場，紅場，各地的體育場，酒吧，辦公室以及家中，全世界的目光彙集於此。世界各地股市停牌，幾乎所有零售商鋪關門歇業，甚至許多公立學校今天也提早放了學，讓家長們得以趕在預定發射時間之前接走小孩。”
凱西說著指向自己身後約翰遜航太中心的大門，“而在NASA之內，數以萬計的科學家，工程師，宇航員與管理人員此刻靜候佳音。他們幫助鳳凰號機組生存至今的努力有目共睹，同樣也付出了辛勤勞動讓本次發射的成功概率最大化。但他們的工作現在已經宣告結束；由於無線電信號從地球傳至火星需要十二分鍾，NASA將無法繼續提供幫助與指導。從今往後，他們能做的就隻有旁觀……以及祈禱。”
觀察室內文卡特居高臨下俯視著偌大的任務控製中心，可見米切·亨德森泰然自若執掌局勢，立於飛行總監台前。在他周圍的工作台全都擠滿了人；無論是否當值，每一班控製人員都聚集於此，一同見證他們長期努力的結果。
人群當中還有另幾位關鍵人物。儀容儀表打理得幾乎像模像樣的裏奇·普內爾四周簇擁著軌道控製員，隨時準備在必要時以閃閃引擎介入應對突發狀況。詹妮弗·勞倫斯，那位帶領天狼星特別攻關行動小組並最終設計出後來那輛移動房車的工程師，此刻正坐鎮EECOM。此外還有那位曾一度以“本宇宙最大材小用的太空狗仔隊隊長”自居的明迪·帕克，也在離跟蹤工作站不遠處占得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他左側坐著泰迪·桑德斯，兩腿之間夾著公文包。在他右側則坐著安妮·蒙特羅斯，剛剛做完發射前的最後一場新聞發布會，又跟在場的其他各位VIP，包括副總統，中國大使，佛州德州州長，還有主管NASA的參眾兩院小組委員會半數以上的成員在內的顯要人物做了最後的周詳溝通。
而他們就算來到了這裏，也與世界各地留守家中的數十億其他人一樣隻能等待，擔憂，祈禱。文卡特胸中有整個印度教的萬神殿可供自己禱告，然而此刻在他腦海裏卻無緣無故冒出這麼個問題：他們之中無論是單挑還是合力，究竟有哪些神靈強大到足以挫敗這位古羅馬殺伐之神？
火星在過去曾數度近乎奪去六位難民的性命。它是否會在這最後一刻找到辦法打出致命一擊？
假若噩夢成真，眼下文卡特·卡波爾博士也是束手無策，隻能虔誠祈禱希望他長期以來的工作以及NASA與小馬太空計劃還有六位難民們過去所付出的全部努力足以支持他們逃出生天……
在十二光分之外，艦橋上Hermes機組的各位在各自陣位前坐定。今天並沒有人在不經意間向那席空位投去目光。假若一切都按計劃順利進行——就在今天，缺席的那位將再度回歸。
“燃料壓力區間正常，”約翰森坐在自己終端前彙報道，“引擎對齊精準，擺機運作完全正常。通訊話音清晰。報告指揮，準備就緒可以進行飛行前檢查單。”
“收到。”坐在中央座位上的劉易斯開始呼叫，“載具通訊。”
“正常。”約翰森答道。
“製導。”
“正常。”約翰森再次應答。
“遠程後備。”
“正常。”馬汀尼茲答道。
“飛行員。”
揚聲器另一頭傳來某隻粉色小馬的答複，“報告Hermes，情況正常。”
“係統。”
無線電上某個略有些沙啞的嗓音呼叫道，“報告指揮，一切正常。”
“EECOM。”
某個明顯來自人類的雄性話音答道，“正常。”
劉易斯進行到這一步容許自己停頓下來嘴角上揚，不過笑容隻持續了短短片刻，“星際引擎。”
一個帶著幾分緊張的女聲答道，“報告Hermes，情況正常。”
“助推器。”
回答聽起來有些微弱，還伴著蟲鳴泛音，“報告長官，情況正常。”
十二分鍾之後，聽到在頻道上陸續傳來的四位外星人以及一位人類回應的話音，地球數百萬人口中迸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時間回到十二分鍾前，檢查單仍在繼續。
“遙測。”
“正常。”約翰森答道。
“營救。”
“正常。”守在一號氣閘預定陣位旁的貝克在無線電上應答道。
“後備營救。”
“正常。”貝克身旁的沃格爾答道。
劉易斯深吸一口氣，“任務控製，”她小心謹慎一字一頓說道，“這裏是Hermes指揮。發射準備就緒，按計劃進行。當前發射計時T-八分十秒……”她望了一眼任務時鍾，等著時間流過幾秒，接著說道，“標定！”
“MAV呼叫地控。”馬克答道。
“啥？”劉易斯有些意外。
“MAV呼叫地控，”馬克重複道，“各就各位，倒計暫停。”
“馬克，你要……”
接著櫻桃莓莓開始吟唱，除了她的歌聲以外劉易斯還聽到背景裏響起了微弱的音樂。
MAV to Ground Control
Phoenix reports all systems go
We’ve come so very far and we’re set to see it through
“哪裏來的音樂？”劉易斯問道，“我們需要這個頻道……”
小馬們沒有理睬這一反對合唱起來，歌聲背後的音樂也愈發響亮。
Hermes, this is Phoenix, how are you
We’re ready to go home
And the ponies want to kiss this world goodbye
It’s time to take this capsule to the sky-y-y
接著馬克唱道：
This is Mark Watney to Ground Control
We’re waiting for the launch
And I guess that we’ve been waiting for so long
That’s why the things we’re feeling are so strong
蜓蜓與火球在內的全體六位和聲歌唱：
For here we are sitting in our tin can
Here beneath the stars
接著蜓蜓獨唱道：
Don’t ask us why we sing
It’s just a pony thing
一時間無線電頻道上樂聲悠揚，吉他、鈸鼓甚至還有小提琴的演奏自在蕩漾。
“唔，”約翰森說道，“聽起來，好像跟我們之前給他們發過去的那首太空怪談版本不太一樣。而且遙測數據顯示MAV機載計算機現在並沒有運行什麼音樂應用。”
“確實，”Hermes上就數劉易斯對這首曲子最為熟悉，“那它又能是從哪裏來的？”
“蜓蜓說了別問，”馬汀尼茲答道，“隻要不會影響到發射就行。”
現在輪到星光熠熠登場了：
Although it’s still a hundred million miles
We’ve come so very far
And I think our pilot knows which way to go
火球：
Tell Mars just what we think of it-
蜓蜓：
--- it knows!
之後是合唱：
Phoenix calling Ground Control
This life on Mars is getting old
Standing by for launch, Control!
Standing by for launch, Control!
Control, here we are sitting in a tin can
Sitting here on Mars
Hermes, we’re standing 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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