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插花之《瑾素篇》(3 / 3)

文若也覺得有些驚駭,而老者隻是適時停了手,撫mo著小童的頭安慰了幾句,然後直視他道:

“公子可看見了?若非有緣人,根本解不開此線。”

“有緣人?都道是‘解鈴還須係鈴人’,可這絲線並非我所係……”

文若雖然還是不解,畢竟看著那孩子哭得可憐見兒的,想想大概也於己無礙,於是也就伸出手去想幫他解開。

說也奇怪,他指尖剛觸到紅線,那線就萎然滑落下來。不經意地翻手一接,正掉落在的手掌裏,蜿蜒地纏上他的手指。

“嘻嘻!”

小童破涕為笑,撫掌向他作謝。然後縱身一跳,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在土中。

文若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哪裏還抓得住。

在抬頭找那老者,也早已渺然無蹤,隻餘下南山麓中的萬壑鬆聲,隨風入耳。

文若愣愣地看著纏在指上的紅線,忽然覺得那線瞬間長長,一端繞在他手上,另一端卻不知延伸到了哪裏。

他順著紅線的方向向前看,立刻觸到一個人驚詫的目光——手扯著紅線線頭,一身書童打扮的……

“陳純瑜!”

“荀文若!”

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出來。

“你、你怎麼這身打扮?”

文若立刻忘記了剛才的種種詭異,笑著問她。

瑾素心想,難不成再把我哥哥用安神丸放倒一次偷了他的身份跑出來呀?

“先別說這個,倒是你、你手裏怎麼會纏著我的絲線?”

“啊?”文若不明白她的話,動動手指,紅色絲線顫動,將力道輕輕傳到瑾素手上。

“這個絲線是……你係的?”

“當然是本……”瑾素頓了一下,硬生生將本姑娘咽回去,“本公子係的咯!”

“陳純瑜,”文若無可奈何地笑著走近前來敲她的腦袋,“你也忒頑劣了,好端端的把這個係在人家小孩子身上做什麼?”

“小、小孩兒?”瑾素有不好的預感。

“是小孩兒啊五、六歲的樣子,紮兩隻總角……奇怪了這南山麓絕少人家,怎麼會有這種年紀的小孩兒……”文若回想剛才,依然覺得蹊蹺。

“那你、你給它解開啦?”瑾素盯著他手裏的線頭兒。

“人家小孩兒的爺爺跟著呢……”文若還想解釋,隻是越說越覺得心虛。確實是來曆不明的一老一小啊。

“什麼小孩兒,我明明把著紅線係在一棵百年人參上的!”瑾素鐵青著臉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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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素:“傳說,人參長過百年,日月精華吸收多了,就能慢慢幻出人形。最開始是小童,繼而成人,繼而老者。通靈性,善變幻,預先知道有人要采它,就會逃。所以我爹教我,發現了百年參,要先以紅色絲線係住防它逃遁,然後下銀針插在莖上令它不能變化,這才能順利采它出來。我上次忘了帶銀針,隻能先係住它。今天來看,發現居然給它逃了……”

文若:“是不是真的啊?”

瑾素:“我之前也隻當傳說,可你剛才不是親眼見了?”

說完,覺得身上有點冷。

文若:“你是說……那小孩是……參妖?”

瑾素一個寒顫:“你就非要說出來?!”

文若笑,坐得靠她近了些,用手攬住她的肩:“青天白日的,哪來什麼妖怪啊!”

瑾素紅了臉掙開:“是妖也給你放了,隻是不知道會不會找我尋仇……”

文若:“都說了,哪來什麼妖啊。倒是那老者,道骨仙風,沒準兒是個神仙呢。”

瑾素:“也沒準兒是千年老參妖……”

話音甫落,忽地自他們並肩而坐的地方平地卷起一陣狂風,吹得地麵的砂石直往人身上打。

文若拉著她的手,將她護在身後,那風卻倏地停了。

“這雙小兒女,老身有意撮合你們,你們倒在老身背後說起不敬的話來了。”

文若眯著眼順聲看去,原來正是剛才的老者。

老者:“陳瑾素。”

瑾素忽然被叫到名字,心裏一驚,暗忖著:爹爹倒許是有幾個這般年紀的忘年交,隻是我都不曾見過。他是誰?任我一身男兒打扮,也能叫出我的表字來?

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就聽見文若說:

“晚生們失禮之處,老先生見諒。隻是老先生恐怕認錯人了。”

“好好好!好個荀文若!我得罪的這個老頭兒看來不是什麼善茬兒,你頂住,我先走一步了!”

還沒等老者回答,瑾素貼在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雖然是一番極不講義氣得話,但她身上的草藥香味一波一瀾蕩漾開來,隨著空氣被吸進胸中,攪得他神思恍然。

瑾素趁他恍惚間轉身欲走,邁步卻覺指尖一緊,回頭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紅線就把她和文若的手指纏在了一起。

文若回過神,兩人看看手上纏mian蜿蜒的紅線,再看老頭兒:倚著木杖,手捧竹簡,腕上纏滿了長長短短的紅線。

等等,這個pose,這身裝備,又憶起那小童叫老者“月爺爺”……

於是他壓低了聲音對瑾素說:“他不會是、月、月老吧?陳純瑜,怎麼和你一起,老是能遇到這樣的奇事啊?!”

“不錯不錯,正是老身。月老麵前,紅線已連。你們這雙小兒女還不快快謝過我麼?”

不等瑾素說話,老者已經朗朗笑道。

“啊?!”兩人同時驚道。

“老先生說笑了,我、我和純瑜都是男子,哪裏來得姻緣一說?”

文若一臉抓狂的表情:我家世代書香門第,難道到我這裏好起了男風,亂了天地倫常不成?偷眼看“純瑜”,臉色緋紅,似乎真像個女孩兒……一陣血氣翻湧,他趕緊轉開眼光。

“陳純瑜確是男子,但卻不是你眼前這個。”,老者攤開竹簡引他來看。

文若疑惑地湊過去,因為手指尚被紅線與瑾素纏在一起,他一起身,帶得瑾素也不得不一起俯身看去。

竹簡上赫然寫著:姻緣簿。下麵密密麻麻的小字,大抵都是何時何地何處人氏姓字名誰邂逅於誰。

找了一會兒,真的找到潁川郡潁陰人氏荀彧荀文若,再向下看,分明寫著潁川郡陳氏女陳瑾,小字瑾素。

“你、你是……”文若看著瑾素,這真是雌雄莫辨了。

“陳瑜是我哥哥,我叫做陳瑾,表字瑾素。”

瑾素見再也瞞不過,隻好垂著頭承認。

文若:“可你和純瑜……”

瑾素:“長得一模一樣是吧?因為是雙生子嘛。”

說完兩人同時臉紅,再也找不到什麼話題。

月下老人將書簡卷成個筒兒敲瑾素的頭:

“害的什麼羞?姻緣線留好,荀家的聘書今天就到你家。”

“嗯?”

瑾素頭上捱了一記,本來戴著的頭巾一下子散開,頭發披散下來。

斑駁的樹影下,文若第一次遇到漂亮得讓他看呆了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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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似乎要燒到天上去。

火光之下,血都失去了鮮紅的顏色,滿目盡是灰暗的蜿蜒。

距文若要來迎娶的吉日隻剩十天。

黑山賊為亂,短短一個晚上,一切都變了。

瑾素倒下去,如同她見到父母以及哥哥純瑜噴灑著鮮血倒下去一樣。

賊兵瞥見她的臉,驚豔得呆在原地。

那表情,讓她的心冷冷地沉了下去。

袖子裏,是她不顧死活跑回來拿的那日的紅線,纏在荀氏的聘書上,貼著她的皮膚。

恍惚間,似乎看到月下老人。

你、你騙我?這注定的姻緣,為什麼我等不到為新婦那一日?

然而月老隻是皺眉,並不回答,。

隱約聞到熟悉的草藥氣味,瑾素吃力地抬起眼皮——原來,剛才慌亂之中躲進了爹爹的藥室。

此刻經那些山賊一番搶掠,各種藥草被胡亂傾灑了一地。

斷腸草!

瑾素將身邊的草葉抓了滿把,在那些賊兵衝過來之前盡數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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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唐侍常的次女,家世相稱……”

你們說什麼?跟我有婚約,即將成為新婦的人,是陳家的女兒,名叫瑾素的。

才三年,怎麼就都忘記了?

“嗯,樣貌端莊,品性溫婉……”

那日樹影斑駁,漂亮得讓我看傻了的女孩,也是瑾素。

“與令公子,實在是天造地設……”

說什麼天作之合?

月老現身,親纏紅線,笑著許我姻緣的,還是瑾素。

“那麼就這樣辦吧,聘書聘禮,都須盡快準備。”

聘書聘禮,不是已經下給了陳家?

“雖有聘書,但你們並未成合巹之禮。況且已經過了三年……不要說瑾素,就連一個陳家人的音訊也無,叫我們荀氏如何守得這婚約?”

父母年事日高,難不成還要為了你的婚姻之事更添華發?

荀氏書院裏對坐忘機,被先生嗬斥;終日惶惶,盼著伊人翩然而至;南山麓萬壑鬆聲中恍然驚豔;黑山賊掠境後行屍走肉……三年流光,轉瞬,帶走了叫荀文若的青蔥少年。

“謹遵父母大人之命。”

如今,被仁、義、禮、信、孝框住,他不動聲色,起身,行禮,終於成了荀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