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而至,砸在房梁的瓦片上,屋脊中彙聚的水流匆匆而下,又形成道道雨簾。
棠晚寧立於簷下,雙手束在身後,凝望著遠處,有飛濺的雨珠落到她衣擺上,也不過是將那墨綠染得更深些。
瀟瀟雨幕中,似乎一切景物都飄忽不定,仿佛置身夢境,讓人看不真切。
如嫣款步而來,今日她著一身淺綠衣裙,特意上了新妝,似乎從雨中走來的仙子,清麗婉約,出塵脫俗。
“棠翎公子。”
棠晚寧轉身,見是她,幾步迎上前,說:“如嫣姑娘你身子弱,別被風吹到了,進屋吧。”
話語裏的關切意外很濃。
如嫣卻不會多想,棠翎公子她就是那樣一個人,時刻都能觀察到身邊人的情緒,對待每一人都是那樣溫柔細致,耐心體貼。
她很幸運的得到她的溫柔,但也不幸,因為這份溫柔不是獨獨給她的。
如嫣捏了捏袖口後,仰起小臉,直直看著她。
“棠翎公子,我可以叫你棠翎嘛?。”
男子之間和男女之間的稱呼天差地別,在盛國,隻有兩情相悅的情人,才會直接稱對方的姓名。
棠晚寧垂下眼簾,掩下眸中情緒。
她不知說什麼才能不傷害她,此刻,沉默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沉默表明了她的答案。
雨聲代替了她的回答。
如嫣倒並不意外,她坦然接受了棠翎的拒絕。
可她還是想問。
“棠翎公子,你會心悅什麼樣的姑娘呢?”
棠晚寧抿了抿唇,會心悅誰嗎?她腦中一閃而過的,都是前世的畫麵。
大婚之夜,枯坐至天亮。
婆母不喜,姑嫂嫌惡,丈夫冷落。
還有更深處的,被她刻意淡忘的記憶。
無人知曉的密室,她縮在角落,熬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
陰暗潮濕的地牢,她拿著刀的手抖個不停,卻將人的血肉割下來。
彼時,她的夫君,那個盛京人人誇讚的翩翩郎君,眼中流露出狠戾,陰暗,噬血。
她手中的刀掉落,他走到她身後,撿起那把刀,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吟:“你做的很好,晚晚,你是個乖孩子。
來,睜開眼睛,不要怕,看看他痛苦的表情。”
明明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她卻覺得像被蛇一寸一寸纏繞著她的身體,在她耳邊露出毒牙,吐著信子。
她不願再做,她也不想再看,那些人痛苦扭曲的臉,撕心裂肺的喘息,以及無止境的咒罵。
於是,她被關進暗無天日的密室。
白天,她是端莊典雅的世子妃,夜幕降臨,她被褪去錦衣華服,囚禁在無人所知的角落。
她安慰自己反正晚上也是要睡覺的,她鼓勵自己,天亮就可以出去了。
直到有一天,她覺得過了好久好久,也沒人來開門。
她在黑暗中等待,她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一天,還是一個時辰。當她睡過去又醒過來,短暫的清醒後又睡過去,還是沒有一絲光亮。
她突然感到很害怕,這片黑暗在吞噬她,她開始瘋了一樣砸門,大喊,沒有一絲聲響回應。
她嚎啕大哭,拍著門,一邊哭,一邊求,“求求你們讓我出去,求求你們,求求你……”
她又睡過去,夢裏也是一片黑暗包圍著她,像是幕布,將她裹在裏麵,慢慢勒緊。她感覺到窒息,拚命掙紮,可是沒有用,她越掙紮越會陷入得更深。
她又醒過來,身子沒有一絲氣力,她趴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往前爬。地上有些濕,不知道是什麼,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也隻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我聽話,我會做一個乖孩子,求求你,西沂,求求你。”
那門竟然打開了,她夢寐以求的光亮此刻竟然變得刺眼。眼前出現了一雙祥雲花紋錦鞋,她慢慢伸手拉住那人衣擺,仰頭望去,隻是總也看不清他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