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雨聲又起,看來今晚會是個好眠之夜。
書房內的燭火搖曳,將四人的影子倒映在牆壁上,影影綽綽。
“還要購糧?”周逸眉心微蹙,王府地窖已經有六百石糧草,再購?他們也吃不了這許多啊。
“購糧沒什麼問題,隻是如今宣王府已經暴露在眾人前,隻怕時時刻刻都被人盯著的。”李鈺也有些顧慮。
棠晚寧在回京的途中就已經想好對策,她緩緩道:“購糧鋪,宣王府一朝飛黃騰達,置辦些田鋪也是正常的,無人會懷疑。”
“可是,咱們囤那麼多糧食做什麼?”
“問得好,”棠晚寧眉尾一挑,直棱棱地看向他,反問道:“古語說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李鈺已經晉升三品參將,掌握柳營是遲早的事兒。軍隊那麼多人需不需要消耗糧食?”
周逸撓頭,神情仍是不解,“可這不是朝廷戶部的事兒嗎?”
這下連李鈺都嫌棄他了,涼涼的說:“宣王府半年沒發月俸,你拿他有辦法嗎?”
周逸後知後覺,這才不好意思起來,幹幹的笑了兩聲。
棠晚寧卻臉色沉了下來,正色道:“太子現在仍穩坐東宮之位,明王手裏有他母族的江東兵權,皇帝目前態度未明。我們手裏隻有一個柳營,若是隻有這點籌碼,那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而除了這些,暗處裏還有一個虎視眈眈,企圖黃雀伺蟬的趙家。
“別忘了南疆的十萬大軍。”祁朝忽然出聲。
棠晚寧回道:“南疆還有幾十萬的黎民百姓。”
祁朝垂下眼睫,噤了聲。
“周逸,”棠晚寧點名,直言不諱,“我們要走的是奪嫡之路,這條路危機重重,群狼環伺。沒有人可以做我們的靠山。進,還有一線希望,退,隻有死路一條。”
李鈺沒說話,燭火在他臉上跳躍,忽明忽暗,遮掩了他的神色。
周逸下意識看向李鈺,見他一臉沉重,心裏也明白是他把事情想簡單了。
他從那些人中活下來,被送到李鈺身邊時,李鈺才五歲。本應該承歡膝下,受盡寵愛的年齡,卻隻有無數痛苦在等著他。
他沒什麼同情心,也輪不到他來同情高高在上的皇子,聽從命令,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兒。
皇宮那麼大卻容不下一個五歲的孩子,在他躲在暗處時,李鈺中過毒,溺過水,被狗咬過,被灸水燙過,被碳火灼傷過,想要他命的人多不勝數。
每一次,他都是在暗處盯著,直到發現他真的有生命危險才會現身。直到那次,一個小太監不知奉了誰的命,手持利刃,來取他性命。他剛打開門,就被悄無聲息的解決。那道門也緩緩合上。
一門之隔,他聽到裏麵傳來的哭聲,這個無人經管,受盡折磨的小孩,在忍不住哭喊出來時也隻是說‘娘親,我好想你’。
或許是出於不小心關上門的歉意,也可能是他哭得實在可憐,讓他這個殺人如麻的暗衛都動了惻隱之心。他逐漸出現在他身邊,看著他讀書識禮,陪著他長大成人。
在又一次解決來刺殺的人後,轉過身,他靜靜地站在後麵,刀尖上的血珠顫了一下,純白的雪地多了刺眼的紅。
此後,他的刀再未出鞘。
熬過深宮那段歲月,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府邸,走出朱紅大門時,他回望宮牆上那一排排金色的琉璃瓦,輕聲對他說,“周逸,我們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