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燒完了，柳如雨的話很管用，益城的人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看見什麼蚊蟲跳著腳跑。新的病患越來越少，直到最後沒有。
棠晚寧送走不少人，她見過人痛苦至極的模樣，那時她是劊子手，人人都瘋狂恨著她，辱罵，詛咒不絕於耳。如今，這些在她麵前死去的人，都帶著解脫的笑意，還會真心實意地向她道謝。
寄居在屍體上的毒蟲，隨著屍體不斷被燒毀，也越來越少。棠晚寧不敢掉以輕心，畢竟益城太大，憑她們根本不能全部搜查完，隻要還有毒蟲，這種病就有卷土重來的風險。
“大夫，我太疼了，讓我死吧，我不行了求求你，大夫。”病人用聲嘶力竭卻隻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在不停乞求著。
棠晚寧和柳如雨應順著聲音趕過去，那人的仰躺著，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瞳孔無法聚焦。柳如雨切了脈，看向她，搖了搖頭。
兩人將他扶正躺好，棠晚寧開始施針，幾針下去，變故陡然發生，那人口中吐出大量黑色的胃液，被嗆得身體直發抖。柳如雨趕緊將他側過身，避免堵住氣管。
棠晚寧卻愣了一瞬，她視線落在滿是嘔吐物的手背上，心中複雜，那個位置昨天夜裏她切藥材時不小心喇了一道口子。
“這裏有我，你先去處理一下。”柳如雨對著她說。
棠晚寧將手套取下，果然滲進去一些，她在衣服上擦了擦，不在意地說道:“沒事兒，你把他扶正，我施針。”
柳如雨拗不過她，隻好先按照她說的將人擺好，棠晚寧下針神速，待最後一根紮下，那人已經沒了氣息。
棠晚寧收好針，去了後院水井旁，不停地衝洗，心裏暗暗祈禱著千萬不要感染。
柳如雨熬製了能讓人毫無痛苦就死去的湯藥，從她學醫的第一天起，師傅就告訴她，醫者仁心，不能輕易放棄任何一條性命。如今她卻親手熬製這種斷送人命的藥，要是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估計會從棺材裏爬起來打死她吧。
可從棠晚寧身上，她學到了一種新的東西，若是強留下來隻有無盡的痛苦，那何不讓他早日解脫。哪怕會因此違背自己的原則，會承擔起世人不理解的眼光，至少她是真的幫到別人了。
醫者仁心，不隻是要救他的命，更要減少他的痛苦。
柳如雨的加入讓事情加速解決，剩下的人看著越來越空蕩的地方，也都明白了自己最後的結局。有些人索性放棄了，在還能起來的時候，把頭發紮得一絲不苟，臉洗幹淨。然後排隊來領那一碗可以讓他們解脫的湯藥。
有一個母親帶著小孩來領藥，那孩子看著不足十歲，卻被折磨得雙眼凹陷，形似骷髏。現下他一身整潔，喝下藥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柳姐姐，還有這個哥哥。娘親說喝下這個我再也不會痛了。”
他身旁的婦人憐愛地摸摸他的頭，也道了聲謝，然後安安靜靜地帶著他走了。
柳如雨眼淚止不住地流，但手上動作仍然沒停，棠晚寧眸底漫上悲傷，她眨了一下眼睛，淚水救順著睫毛落到臉頰上。
這是一場盛大的儀式，所有人都在奔赴死亡，而親手送他們上路的人，卻是一直想救他們性命的醫者。
書院徹底空了下來，不過短短十天左右，這場瘟疫就消失無蹤了。
為了以防後患，棠晚寧讓人去城內的醫館，將所有的雄黃，艾葉，一切可以驅蟲的藥草都找來，撒遍城裏每一個角落。
祁朝和陳昭作為主力，這幾天忙得簡直腳不沾地。他坐著歇了口氣，露出這麼多天以來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這個結束了，棠翎，祁朝，你們可不能走，我要擺一大桌宴席請你們嚐嚐益城的特色菜。祁朝，到時候我們大喝一場，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