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歲的流竄犯被送到養牛室當喂牛幫辦,迎接他的是父親當年為地主當佃農的同伴劉同義。兩位民兵向飼養員交待了管製和使用的注意事項後就走了。養牛室隻剩下飼養員和他的幫辦,飼養員問他的幫辦:“你養過牛嗎?”
“小的時候幫父親喂過。”幫辦回答。
“你說小的時候幫父親喂過牛,我猜那是喂自已的牛,就那麼一頭兩頭的。現在與你那個時候不同了,現在己公社化了,早就把戶家的牛馬集中喂養了,個人早己不讓養牛了。所認你看這個牛屋多麼大,能喂二十多頭牛呢。”
幫辦隨主管的手看過去,發現牛屋確實很大,足有三四間房,整齊地排列著三大排喂牛槽,真可以同時喂好多牛。但他看到的也隻有那稀啦的幾頭牛在吃草,怎麼數也不到十頭。幫辦就問他的主管:“我看你這沒那麼多,莫非還有幹活的沒回來?”
“哪還有?就這麼多了!我是說開頭入社時,家家戶戶幾乎都有牛、或驢,還有一匹馬呢。但是後來喂的不行,兩年下來就剩這麼多了!”主管隻好這麼說。
“這些牛還有幾頭能幹活?”幫辦又問主管。
“大部分還能幹一些輕活,幹重活的已沒幾頭了。如犁地就沒幾頭能拉動犁的了。所以隊裏的活都是人幹,拉犁、拉耙、拉車都離不了人!”
“那還要這些牛幹啥?牠既不能幹活,還要費草料,還要有人伺服!”
“那沒牛可不行,都公社化了連牛都沒了,那叫什麼呀?聽上級說,將來還得養奶牛哩,到了社會主義就得喝牛奶。所以說在咱這生產隊裏飼養員的地位也是很高的,是隊裏五大員之一,是很重要的,不是普通社員!每年都要進行喂牛評比,也可以得紅旗的。”
“咱隊得過紅旗嗎?”
“得過呀。去年咱大隊十七個生產隊評比,有十來個隊都得了紅旗,其中就有咱隊。”
“那就是說咱隊的牛喂的還不錯。但是我看就這麼幾頭牛,膘頭都不咋著呢?”幫辦試著問主管。
沒想到主管歎一聲說:“你說的不錯,膘頭確實不行!但是這也不能怨我呀?光吃草,沒料讓牠吃,牠從哪給你長膘呀?現在每天才幾兩料,就那還摻了好多糠,沒啥油水,咋長膘?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還長膘呢!再說我接手才一個來月,原來的那位飼養員因偷吃牛飼料被打下去了,才讓我來幹,我也沒好法。”
幫辦知道生活困難,人們的肚子餓,偷吃牛飼料的事也不能算稀罕!雖說讓人聽起來感到不齒,但在那種情況下那也是一種不錯的食物。
他們一起又給牛們加了一些草和料,天就黑了下來。
主管問他的幫辦:“你咋吃飯呀?”
意思就是說誰管你吃?這年月一頓飯可不是一件小事。
幫辦對他的主管說:“生產隊給的那份讓房東領了去,一直都是由她們供我吃。”
主管放心了,安心去做他的飯。
幫辦想到外邊透透氣,這屋裏的氣味實在太大了。牛們的糞尿,再加上那些草料,牛們的呼吸,放屁混雜在一起,使得室內的空氣讓人窒息。
他來到室外感到陣陣冷意,這是一片不小的場地,因為那些牛平時進進出出,一些農具的存放都要到這集中整理。尤其是這些牛的吃草都需要在這集中加工處理,所以需要一個大的場地。他知道這個牛屋是五七年成立初級社時建的,從那開始農民戶家就不再養牛,改為集體喂養。
這個飼養員劉同義也是父親當年種地主二八地的同夥人。他們幾個佃農合夥種地主的土地,與地主搞二八分成,生活是很苦的。
解放後他也是響當當的貧農,可是不知他怎麼信上了天主教,為此他遭遇到了滅頂之災。首先是五七年幫共產黨整風過程中,縣天主教的一個什麼部門,把全縣信天主教的骨幹都弄到縣裏集中開會,也進行什麼大鳴大放,幫黨整風。半個月的會散了,劉同義把一個右派分子的帽子領了回來,成了一個被管製的階級敵人。自那他的災難就繼踵而至,平時被管製不說,由於信教不信醫,兩個兒子都因出天花不吃藥而最後讓主收了去!妻子不久也去了,所從現在他是孤身一人生活。
按理說他當飼養員並不合適,怎能把這麼重要的五大員工作交給一個右派分子呢?要知道這也是一個階級敵人呀?把生產隊財產的半邊天交給他確實不妥!又一想,我這個流竄犯來當邦辦似乎也不妥,雖說不一定是個敵人,但總是讓人難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