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眼睛，是啊，既然做了新的選擇，就應該適應新的身份。
她一無所有，方子琰是她唯一可以抱住的浮木。
方子琰關上了門。
但他並沒有離開，而是去了這座樓最高的房間，要了一壺酒，俯瞰著這個大雨瓢潑的破落不堪的禹州。
命運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當然要緊緊握住。
從小到大，他聽得最多的話就是“你不配。”
你一個宮女的兒子，怎麼敢肖想太子之位？更遑論皇位？
你隻配在你大哥坐上龍椅時，和其他文武百官一樣，跪在地上高呼萬歲。
哪怕他下令讓你去死，你也隻能微笑著說微臣遵旨然後走上刑場。
我回來了，我的哥哥，弟弟，姐姐，侄兒。
我會親自告訴你們，我方子琰到底配不配。
至於蘇婉兮，上一世，他聽到的關於蘇婉兮的最後一次消息，是在太子去世，東宮亂成一團的時候，站出來主持大局的是她。
前世最終坐上皇位的，是方景鈺，身為他的側妃，蘇婉兮想必也成為了貴妃之類的。
想到這兒，方子琰不以為意地一飲而盡杯子裏的酒，貴妃又如何？
這一世，他方子琰做了皇帝，莫說是貴妃，除了皇位，蘇婉兮要什麼，他就給什麼。
他從不吝嗇報答有功之臣。
他唯一有些在意的，是蘇婉兮選擇了自己。
因為上一世，他同樣給出了這個問題，蘇婉兮卻說自己要獨自北上投靠自己的親生父親。
方子琰搖搖頭，既然選擇了重生，自然一切都會發生改變。
熟睡中的蘇婉兮自然是不知道方子琰的心思，她正深深地被困在噩夢裏無法自拔。
她又回到了那個地牢，她被困在熊熊燃燒的大火裏，喉嚨塞滿了濃煙。
她想求救，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
她流出了眼淚，卻很快被大火烤幹。她想逃跑，卻渾身乏力邁不出一步。
她看到了依偎在一起的方景鈺和冷芣苢，她哭著想乞求他們救救她，卻隻得到了嗤笑和輕蔑。
“景鈺你看，蘇婉兮快要被燒死了，我們要不要去救她呀。”
“那個毒婦，就該被燒死。”
“蘇婉兮，你不會以為景鈺喜歡過你吧？從頭到尾，你都隻不過是他的工具而已。”
“我記得方子逸不是很喜歡你嗎，這下好了，你死了，你們不就可以團聚了嗎？”
“妹妹，你看這是什麼，”不知何時，冷芣苢又抱著一個哇哇啼哭的嬰孩靠近大火。
她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這是你的親生孩子哦。”
“不要！不要！”蘇婉兮張開手試圖救下嬰兒，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冷芣苢把還在大哭的嬰兒丟入火中。
“蘇婉兮，你一個青樓女子的後代，怎配生我的孩子？”
“不要！”蘇婉兮猛地睜開眼，才發現原來隻是一場噩夢。
外麵已是深夜，雨已經慢慢變小。
這家青樓位於禹州城最為繁華的地段，目之所及之處，皆是通明的燈火。
可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她而亮。
就像此刻，她做了一場噩夢，醒來卻隻有獨自一人，看著窗外那些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闌珊燈火。
她忽然就落下淚來。
她是這樣一無所有，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戀人，沒有身份，沒有前程。
她隻是一片無根的浮萍，載著名為複仇的河水漂泊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