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趕到陸家莊時,隻見門上九個血手印觸目驚心,院內一片狼藉,躺著一男二女三具奴仆屍體。她見了死人,扶著門愣怔片刻,對柯鎮惡的擔心一波又一波從心底湧起,趕緊騎上雕從空中尋找眾人下落。雕兒盤旋一陣,郭芙已經看到地下有人打鬥,趕緊催雕降落。待她能看清時,正見一個肌肉虯結,須發長亂的老者堵在一處窯洞口,手舞一截碗口粗的栗樹幹,將一個身穿道裝的美貌女子逼在丈餘開外。正是武三通和李莫愁。郭芙從窯洞口瞧見柯鎮惡的銀發鐵拐,當下一顆心悠悠落回肚裏。她忌憚李莫愁殺人不眨眼,不敢冒失過去,隻停在半空觀望。武三通雖然臂力驚人,然而久了畢竟吃力,李莫愁越欺越近,突然間她一扭纖腰,雙足踏上樹梢。郭芙遠遠看著,隻覺得那女子淡黃色的道袍迎風飛舞,站在樹梢,輕盈如蝶,一招一式,像舞蹈般美妙動人。武三通想要把李莫愁甩下來,但李莫愁身姿輕盈,腳下卻如有吸力,竟然牢牢吸附在樹幹上,任武三通如何撞震跌打,始終粘得緊緊的。若是武三通稍不注意,她還要向前走兩步。郭芙瞧了一陣,看出武三通不敵李莫愁。李莫愁站在樹上,武三通打不著她,空耗體力,待得力氣用盡,恐將性命不保。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為了保護身後窯洞內的老幼,咬牙不肯後退半步,拚命轉動樹幹,欲將李莫愁甩下去。郭芙正欲派另一隻跟在身邊的雕兒趕緊去尋父母,還沒來得及,隻聽柯鎮惡喊道:“芙兒,快叫雕兒咬這惡女人!”原來他雖然眼盲,聽力卻遠勝眾人,眾人皆全神貫注於武三通與李莫愁的打鬥,他卻將天空中白雕振翅的聲音收入了耳裏。李莫愁聞言向天空中望了郭芙一眼,甩袖兩枚冰魄銀針急射而來。白雕長嘶一聲,雙雙展翅躲避。李莫愁兩枚銀針一枚向郭芙去,一枚向她座下雕兒。雕兒一躲,郭芙隻是將身子伏在雕背上,就躲過一劫,但是座下雌雕卻沒那麼好運,被銀針擦破了爪皮。雄雕怒嘶一聲,也不等郭芙吩咐,向著李莫愁猛衝而去。雌雕本來受到驚嚇,欲掉頭奔逃,卻見雄雕衝向敵人,它猶豫了一下,也尾隨而去,在近地時身子一側,放下郭芙,自己與雄雕左右分擊,十分默契地進攻李莫愁兩側。郭芙自小與雙雕戲耍,雌雕這一出雖然突然,她也是應對慣了的,自低空中一個筋鬥,安然落地。李莫愁身法輕靈,借武三通急舞的樹幹避開雙雕四隻鋼鐵澆鑄般的利爪。她曾聽說桃花島上的郭靖黃蓉夫婦養有一對頗通靈性的大雕,也不知是不是就是眼前這對?她對自己的身手自信得很,不怕雙雕的攻擊,卻擔心郭靖夫婦就在附近。她今次是應十年之約前來報仇的,與武三通動手已是意料之外,實不願再橫生枝節。她閃避數次,拂塵啪地一下,重重打在雌雕左翼之上。(此句同原著)郭芙見愛雕受傷,心疼得緊,說道:“仙子手下留情,雕兒退開。”李莫愁向她一望,郭芙見她粉麵桃腮,雙目盈盈如水,說不盡的嬌柔可人,若非早知她底細,險些要以為她當真是什麼慈心美麵的仙子。這時雙雕已知鬥不過眼前女人,本已萌生退意,聽小主人這樣一喊,自然雙雙退去。武三通大驚,猛地大喝一聲,手臂一掄,連人帶樹地將她擲了出去。李莫愁在半空嬌媚一笑,柔柔道:“武三爺好大的力氣!”指間銀光一閃,武三通慌忙在地上一滾,那銀針去勢甚急,仍刺中他左足小腿。“芙兒!”這番說來話長,不過是眨眼之間,柯鎮惡的怒喝這才出口,武三通已經被李莫愁的冰魄銀針所傷。武三通當即跌在地上,捂著左腿努力幾番,始終站不起來。郭芙叫道:“雕兒,快去帶我爹爹媽媽來!快去!”雙雕振翅疾飛,眨眼就去得遠了。李莫愁神色一動,對郭芙笑道:“小妹妹,你可是姓郭麼?(同原著)你爹爹媽媽呢?”郭芙從前看書時對李莫愁並沒有太大惡感,可當這名“蛇蠍仙子”真的站在她麵前與她說話,她還是心中發虛,警惕地看著她,往後退了一步,說道:“我姓郭。我爹媽就在這裏,馬上就可趕來。你就是赤練仙子?”李莫愁笑著點點頭,思量了一下,道:“這處破窯洞沒什麼好玩的,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向她走近,要去拉她的手。柯鎮惡雖然惱郭芙喚走雙雕,卻更擔心她的安危,這時聽李莫愁要帶走她,哪裏還能躲在窯洞中?他急急從洞裏跳出,攔在郭芙身前,叫道:“芙兒,快躲開!”李莫愁笑道:“柯老先生怎麼這麼緊張?怕我吃了她不成?”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遠遠走過來,一手還提著隻公雞。他見這裏一堆人,似愣了一下,叫道:“喂,你們到我家裏來作甚?”走到李莫愁和郭芙麵前,側頭向兩人瞧瞧,眨眨眼,笑道:“嘖嘖,今日我好豔福,見到一大一小兩個美人兒。兩位美人兒是來找我的嗎?姓楊的可沒有福氣認識這樣的美人兒朋友啊。”舉動間顯出一點輕浮,說話也油腔滑調。郭芙初始看見他時,本來沒有往心裏去,這時聽了這兩句話,一下子想到了這少年的身份,哪怕大敵當前,心神仍是被他牽引過去,一雙明眸定定望著他。那少年見郭芙不但沒有羞惱,反而好奇驚喜,心下也覺新鮮,說道:“小美人兒,怎麼看著我不說話?歡喜哥哥麼?”這後麵一句,也不知他是從何處聽來,順嘴便說,未必就明白其中的調笑意味。郭芙微皺眉頭,覺得這人言語舉止簡直像個流氓無賴,當下瞅著他的破衣爛衫沒好氣道:“誰會歡喜一個小叫花兒?”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妥,怎麼換了身份活了這麼多年,這出口傷人的毛病仍是改不了?她心中懊惱,那少年卻似混不介意,隻繼續笑嘻嘻道:“那你幹什麼到我家來?”說著向窯洞一指。郭芙心裏已經知道,這時謹記不能說話肆意傷人,隻哼了一聲,解釋道:“有幾個朋友借你家避難呢。”武三娘見丈夫受傷,擔心至極,從窯洞中衝出來,扶著他的身子叫道:“三哥?三哥!你還好麼?”武三通咬牙哼了一聲,額頭汗珠滾滾,身子微微顫抖,顯然冰魄銀針的滋味並不好受。李莫愁擔心郭靖黃蓉真在附近,一心想迅速解決此事,見此微微一笑,從容向窯洞裏去。武三娘見狀忙丟開丈夫,躍至洞口,喝道:“李姑娘,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故人已亡,何必苦苦相逼,趕盡殺絕?”李莫愁腳步一頓,笑容淡了:“若非你們養的好女兒勾引展元,他怎會棄我而去?”她神情忽然變得狠厲,武三娘一顫,幾乎想要退步,捏著劍柄的五指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卻見李莫愁的臉色又緩下來,看向武三娘的眼神變得有點奇異,“其實……你也是個可憐人。我不想為難你。”她一甩拂塵:“那對狗男女死了,很好。我也沒說過他們死了就作罷呀。唉,武夫人,你讓開罷。”武三娘橫劍胸前,道:“你若一定要進去,便踏著我屍體進去罷!”李莫愁先前在她臉上摸過一把,這時武三娘的半邊臉已經又黑又腫,漸漸感到麻痛。李莫愁聞言笑道:“好,有骨氣。那我成全你罷。”說著再不管她,向窯洞去。武三娘果然仗劍直刺,李莫愁腳下不停,拂塵一擋,輕輕一揮,武三娘感到劍不由手,竟反向自己削來。她大駭之下,連撒手也忘了,長劍鋒利,削去了她額前一塊皮。李莫愁見她倒在地上,無力來攔,也沒有再下狠手,將拂塵收起,雙手提了兩個與郭芙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出來。她手中提著的,自然便是程英和陸無雙了。郭芙站在不遠處,小手將劍柄捏了又捏,始終不敢上前。她心知自己年紀幼小,武功低微,絕不是李莫愁的對手,若是站在一邊,或還有幸,若是貿然上前救人,實難估量她會不會痛下殺手。而柯鎮惡護在郭芙身前,聽得動靜,也料到幾分情形,一時也頗為猶豫,不知若是舍了郭芙去救那雙小孩兒,會不會令郭芙有危險。正在郭芙決心暫忍一時,等爹媽來後再去救人的時候,忽見那襤褸少年上前一抱,正正攬在李莫愁纖腰上,與李莫愁身體緊貼,沒有一絲縫隙。“喂,我說大美人兒,你上我家來捉人,怎也不說給我這個主人打聲招呼?”那李莫愁何等厲害,卻一時不察,竟給這看似無害的少年抱了個滿懷。郭芙見她嬌軀一顫,抓著二女的手猛然鬆開,改抓了少年背心。李莫愁臉上現出羞憤氣惱的神色,她自幼時拜入古墓派後,從未與男子肌膚相觸,即使是與陸展元相戀的那兩年,也發乎情止乎禮,未越雷池半步。她容貌絕美,早年行走江湖,也常碰到心懷不軌的男人,可從沒有一個自她手底活了命去。她一抓住少年,本要立時打殺了他,但也不知為何,這小少年抱她時的感覺尤在腰間。李莫愁耳際發熱,身上發軟,又想起他方才讚她美貌的話,手下竟緩了一緩。郭芙本對原著中諸多細節已記得不清,又擔心自己的蝴蝶效應,根本不覺得這些人的命運一定會與書中所述無異。這時見那少年就要在自己眼前喪命,終是忍不住,叫道:“姐姐不要!”她倒不是存心維護這個少年,換了這裏任何一人在她眼前被殺,都會有點於心不忍,這和李莫愁將人捉走帶給她的感覺又有不同。李莫愁看向她:“你叫我作甚麼?”郭芙一僵,心道:“我怎麼一急之下,叫她作姐姐?”蘇若芙一生都是學生,從來是見了長輩就叫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見了同輩就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若是同一所學校的,開口就是“同學”。本來若要論年齡數輩分,她當稱李莫愁一聲“阿姨”,可是李莫愁看上去卻甚為年輕,她的心態又比真正的小孩兒成熟,這一出口,就成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