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劫獄救人的事情在京都廣泛傳開,大街小巷無不在議論此事。
想當年前朝太子入獄時,其部下一批朝廷重臣都沒敢明目張膽的去天牢劫獄,頂多是聯合一些江湖勢力搏一把,但最終也沒能把人救出去。
能把犯人堂而皇之從天牢裏帶走的,恐怕隻有這位壽元公主了。
可她終究是觸犯律法,猝不及防的打了皇室一巴掌。
這下人被關到天牢裏,由刑律司審問畫紅印後,坐等天子處置。
天牢裏的氣溫比外頭低上不少,暖陽從井格窗投射進來,照在顏慈身上,那小小的方格被光暈打散。
她感覺度日如年,時間在這裏好似停滯般。
鳳西灼把她關在這,應該是想把顏川引出來,但顏川估計來不了,他身上的傷需得靜養。
於是她想,會不會有人來救她,雖然英雄救美的戲碼很老套,她不是美人,也不認識什麼英雄。
但她還是會想著,有人能夠將她從這陰冷潮濕的醃臢地帶走。
一直以來她從未停止幻想,有人能給她豐衣足食的生活,願為她披荊斬棘,不辭冰雪為熾熱。
隨著時間流逝,她漸漸認清,天不救人,人不救人,唯有自救。
她現在坐在天牢裏,不代表她束手無策。
她隻是在等待,等待著那些潛藏在水裏的魚浮出水麵。
因為人隻有在極端落魄的情況下,才能夠看清真心與假意。
燕燕來過、周瀾來過、鳳西灼也來過。
燕燕來是想確認她是否安好。
周瀾來是想問她,顏川究竟去了哪。
鳳西灼來,是想讓蘇越禾認為,他取的血來自顏慈。
至於這血究竟是不是她的,鳳西灼不在意,他隻在意蘇越禾是怎麼想的。
隻要蘇越禾覺得是,那就是,隻要蘇越禾覺得好,那就好。
這般自欺欺人,也不知,鳳西灼和蘇越禾兩個人,能不能一輩子長長久久的,活在互相製造的假象當中。
前來看望她的人當中,有兩個人她料想不到,一是容衡。
不過容衡來了以後,直接道明:“我是替顏川來看你的。”
容衡以為她在牢裏受了獄災,帶來幾瓶藥膏塞在她手裏,她說不用,推推搡搡間,直接被獄卒收走了,並警告他們長話短說。她問容衡:“他的傷勢如何。”
容衡不冷不熱的回道:“你不如操心一下自己。”
當時月光撒下一片清輝,她開始拋去成見,第一次從正麵的角度審視容衡這個人。
他的身世不是一般的慘,容衡的慘來自於尊嚴被踩在腳下,身不由己,備受摧殘。
被賈人當作泄欲的工具,隱忍數十年,一朝得以報仇,折磨人的手法過激一些,好像也是情有可原。
容衡跟顏川,一個活在泥裏,一個活在雲端,中和一下,說不定對彼此都有好處。
好吧,這麼一想,她覺得容衡似乎也不壞。
聽容衡說,顏川的病治起來會很痛苦。
他腰上有幾塊腐肉,得剜掉,不然容易擴散長成毒瘡。
左腿腿骨要用內力徹底震斷,再固定好重新愈合,這麼下來顏川一整年都得躺在床上,他那麼好動的性子,估計會被憋壞。
他走的時候問她,有沒有什麼話帶給顏川。
她想了一堆,望著牢裏天窗灑進來的月色,還是刪繁就簡的說道:“其實蹲牢獄的下場,我劫獄前就料想過,所以不必為我擔憂。”
容衡望著顏慈的神色,有片刻撼然,與顏慈的坦然真摯相比,他的想法實在過於卑劣。
因為,顏慈落獄的事情,他根本沒有告訴顏川,也不允許顏川身邊的手下告訴他。
他擔心顏慈會受不了牢獄之苦,哀求顏川來救她,顏川都自顧不暇,自然不能為她擾亂陣腳。
可沒想到,顏慈從劫獄開始,就想過自己的下場。
明知道自己會落獄,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將顏川劫走。
從前,容衡覺得顏慈的高高在上來自於家族給她的底氣,可如今她坐在陰暗的角落裏,塵埃遮蓋她的容顏,那雙清眸卻在灰塵的覆蓋下,愈發明亮如月光。
他這才明白,她的底氣跟任何人都無關。
她自有她的聰慧、果敢與無畏,無關乎任何身外之物。
可他真的很討厭顏慈,既然被踩在泥地裏,就該跪地求饒,放下身段給別人磕頭來尋求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