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不知何為‘黥刑’，後來，他一生都不會磨淡這段印記。
那日後很久，他在那一架拚好的飛機模型上，用小刀刻了一個“黑”字和一個“京”字。
離得很近很近，卻又故意不是一個字。
所以，他凝神望著熟睡的顧一龍，心中很紛亂嘈雜，隻得問自己一個問題：
若她真的懷孕，自己會怎麼做？
很長時間，他聽見自己平靜地說：
我會讓她打掉，我還不會娶她。
就像她說的，他們不是情侶。
大概，宋止航的人生裏也不會有她所說的，那種情侶。
於是，他起身，緩步從病房裏走了出來，告知護士一聲，明早他會來，就徑直離開了醫院。
明天他會來，也許這幾個小時也會掛念她，但他不想顧一龍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
讓她維持她的清醒，也許不壞。
他開車在淩晨的外環上飛馳，在24小時便利店買了杯咖啡，一直開到一片濕地自然區。
晨曦一點點從天邊亮起，棲息的鳥群鼓翅而飛，他對著一大片微風掠過露出真容的水麵，漸漸平靜和清醒。
他是睡眠很少的人，偶爾徹夜不眠也不奇怪。
但他這次來上海，是要見一個人，這個人對他非常重要。
他抬手看看表，發覺手腕是空的。對了，剛剛抽血的時候把表摘下來了。
他視線不自覺移到那個微微青紫的針眼上，原來是不可以直接輸血給別人的，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而且越親近的血緣，越不可以。
原來她的血型是B型，而自己是O型。
他腦中浮現一張熟睡中的臉，看了看手機，六點。
他與重要人物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十點三十分。
天邊的澄黃一點點變紅變亮，他大腦的晝夜節律也跟著蘇醒，聽著鳥鳴聲，將咖啡喝完，他就返回了市區。
七點，靳震安沙發邊的智控藍牙響起，來電顯示是：NZ。
他從跑步機下來，接了電。
“早啊，在家啊。昨晚，你和那位姓陸的女士交換微信了麼？”
這麼開門見山，禮貌麼？
“南征，你現在越來越蹬鼻子上臉。”
他聽到那邊輕鬆的笑聲，繼續沒禮貌地說：
“我是相信靳哥的魅力，而且那個女孩兒也很有吸引力。”
長客廳一邊的客房裏，被子裏懶床睡眼惺忪的陸怡芳，忽然就清醒過來。
擴音通話裏的聲音，整個房子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且電話裏那把聲線那麼特別，永遠恒溫，摻著碎冰似的。
靳震安故作自然地轉移話題：
“陸小姐的師妹現在怎麼樣？你在醫院？”
“不在，有點事。所以想請你幫個忙。”
聽聲音這樣輕鬆，看來他這心上人沒什麼大問題了。
靳震安認識宋止航10年了，倒是第一次見他對女孩兒上了心。
“不會是，買早餐這種差事吧？”
“猜得真準。東區醫院附近沒什麼吃的，她是貧血，估計醒來得吃點東西。麻煩靳哥去‘禦閣’給她帶份早餐，我已經定好了，三人份，最好和你的陸小姐一起。”
靳震安一聽到那個\"陸\"字，就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怕裏麵那位聽到，趕緊轉移注意力：
“老天，五星酒店米三星的早餐才配得上你的女孩兒？你什麼時候開始擺施家大少的譜了？”
那邊又輕笑幾聲，“我單身，沒有女孩兒。”
可是裏麵的陸怡芳已經聽到了，而且後麵那句“我單身”她聽得更真切些。
單身？昨晚那個樣子，他卻說，單身？
這群男人！
她打開了房門，身上是不太合身的男士睡衣，腳上趿著大拖鞋，在門框那躑躅地望著AI電話的樣子，有幾分呆萌可愛。
靳震安走了神，欲速速結束通話。
“好，我們去送早餐。”
此地無銀，一開小差竟說漏了餡。
還好，宋止航那邊並未深究，說了聲“多謝”就掛了線。
靳震安轉過身，攤攤肩膀，盡力擺出一副輕鬆自如的樣子，對陸怡芳說：
“早啊，陸小姐。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