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壽永昌(1 / 2)

我叫盈兒,

師父說,嬴是我的姓,我來自瀛洲……

古墓中的時間,是停滯的,

天穹上的日月星辰,在封墓的那一刻,便永遠的被定格在千年前的歲月……

而我,在這個被人為創造的永恒中,也將自己的時間永遠的定格在了7歲的年華……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上,當我第一次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時,我站在高入雲端的祭台上,腳下是匍匐叩拜的虔誠人群,頭頂是一片一望無垠的蒼藍雲海……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一聲雄渾霸氣的呼喝從我眼前身著玄袍的高大男子口中發出,他向天高舉而起的一雙手臂,猶如蒼鷹在長空中伸展而出的一雙羽翼,在千萬聲“萬歲!”的呼喝中沐浴著從蒼穹中撒下的烈烈炎陽。

他,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兩名身著羽衣的神官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由不知名金屬所鑄造的盒子,從遠遠的祭台底部,一步一叩拜的走向我的麵前,在那個男人激動的目光中,鄭重的打開了那個見證了帝國興衰、承載著君王偉願的盒子。

我驚懼的後退一步,意識中突然出現的強烈恐懼感讓我知道,將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可是一個麵途朱砂的羽衣男子卻牢牢的摁住我,使我無法動彈。兩名捧著盒子的神官越走越近,一股股強烈的熱浪逐漸逼進了我,在玉鏟的鉗夾下,金屬盒子裏的一塊鏤刻著五條蟠龍的滾燙石璽被狠狠的摁在了我的後背上。

我劇痛的慘叫聲中,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迅速彌散到空氣中,然後被高台上呼嘯的寒風所稀釋,隻留下我後背上篆文書寫的八個大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萬歲!萬歲!如潮蟻般的百官在我的腳下匍匐著高喝,高台上玄袍帝王的廣袖在勁風中烈烈飛舞著,那一個,我真的以為這個帝國會真的萬世永興……

後來,那個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男人死了,我看到他帶著不甘與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帝國的蛀蟲篡奪了他傾盡一生所鑄造的天下,看到了他一生所締造的萬裏江山在佞臣的驅使中分離崩塌,看到了他夢想中的萬世盛世在千瘡百孔的江山夢中覆滅,也看到了他追求不朽的身軀在轀車中腐敗、發酵。

他對我很好,可不知為什麼,他的死我沒有留下一滴眼淚……

他死後,我被當作妖邪所鎮壓,被封印在鬆油所澆築而成的人工琥珀中,將自己鮮活的生命永遠定格在無法成長的年少中。

我被陪葬在地宮中,金黃的琥珀被沉沒在水銀所澆築而成的江河之底,永遠的與世隔絕了……

下葬的那一天,我穿的是火鼠毛所織成的錦袍,素白素白的錦衣,在接觸到滾燙鬆油的那一刻,顏色瞬間變得赤紅入夥,帶著死亡的氣息,如同一朵盛開在三途河畔的曼珠沙華般,綻放在生命的盡頭。

本來,我還有另一件製作華美的火浣衣——那是一件成人大小的精美華服,那個男人曾經說過,那是留著等我長大嫁人穿的,當我穿上那件華服的時候,我將是大秦最美麗的公主……隻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穿上那一件衣服了,而他……也不再會有機會看到我身著華服的樣子……

萬世永昌,果然隻是一個不可實現的夢想麼……

可作為帝國守護而被召喚、被創造的我,存在的價值到底是什麼?

那個男人對我好,究竟是因為他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我當作自己的孩子,還是因為他一直把我等價於他一生所鍾愛的無限江三和萬世永昌……

我的封號,是永昌……我的名字就叫做盈……即代表著天家的姓氏,也代表著我的家鄉——世人所傳言中的瀛洲。

再次睜開眼睛看到外界絢爛的世界時,地宮中的時光已過去百年。在千年不滅的魚油燭光中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一股濃重的鬆油味撲鼻而來,百年前我被處死的畫麵頓時浮現在眼前。掙紮著活動了一下自己冰冷僵硬的四肢,我厭惡的擦了擦殘留在自己臉上的鬆油,很惡心,這些東西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頭頂的星空,明亮燦爛卻帶著重重的死氣和呆板,眼前潺潺流動的微縮江河上蒸騰著薄薄的汞蒸汽,使我的喉頭有些不適。這裏,應該是地宮吧,我揉了揉自己模糊的眼睛,不斷掃視著周圍隱於黑暗中的環境。

“小盈兒!你終於醒了!”一個我無比熟悉的清朗聲音帶著明顯的疲憊出現在我的耳際,這個曾經在我身邊對我諄諄教導、曾經是我頭昏腦漲的聲音,此刻是那麼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