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是久違的，月色也是久違的，就連靜著不動的空氣也是刺骨的寒。天上的星星散發著黑色的光，一點一點，吞噬著肌膚上那少得可憐的熱量。腳底被地麵粘住了，好像要讓她拉進懷抱裏麵去，好讓我充分感受她自己，感受她自己那顆冰冷的心。
前頭的路燈下是一個跺著腳的女孩兒，一麵像我一樣一下一下地跺著地麵，一麵還環望著等待什麼。我攤開手掌，那張紙片很白，在這黑夜裏想要刺傷我的眼。雙手隨意抓了抓，揉皺，撕碎，然後丟進了身後的漆黑裏麵。我歎了口氣，邁步向前走去。
橘黃色的燈光灑在她的發絲上，很唯美，很淒然。我從後麵拍了下她的肩，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道:“這麼晚了，在這兒等人？”
她卻有些驚慌地轉過身，拍著胸脯驚呼:“呀，李柯？我等同學呢，你剛才嚇我一跳！”
我臉上依舊掛著剛才的笑容，說:“嗬嗬，是嗎？你膽子可真小，記得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子，咱倆還一起從墳場走過呢……”
“你還說！你知道那次過後我幾天晚上睡不著覺麼？整天就知道嚇唬我！哼！”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趕緊打斷。看著她罄著眉嘟著嘴的樣子，我又忍俊不禁了。
“咳咳，這個送給你，”我把手裏的袋子給她，說:“Merry
Christmas！聖誕要快樂！”迎著她有些詫異的目光，我又小聲嘀咕道:“本來是要送給人家女同學的，誰知道先碰見了你……”
“切，是女朋友吧！不知道你們班哪個女生被你給禍害了。”她笑道:“哼哼，快點幫我放到書包裏麵！”說著她轉過身，向我這邊靠了靠，頭發上的茉莉清香頓時充滿了我的口鼻。
她用的還是茉莉香的洗發水，就像我一直用的檸檬味的一樣。記得，那是小時候有次我不讓她用我洗發水的緣故。她發誓說再也不用和我相同味道的了，沒想到這居然成了她的一個習慣，還保持至今。
我把蘋果放進她書包的最底下，拉上拉鏈，輕輕拍了下，說:“晚上早點回家，別讓伯父伯母操心。這個送你了，我還得去再買一個，再見。”
我渴望和她呆在一起，又害怕和她呆在一起，我怕我會回憶起更多，那些想起就心酸。
我想逃離，卻在邁出幾步之後被她叫住了。“喂，李柯。”
“怎麼？”我又轉過來，給了她一個最燦爛的笑容。
“用下你的手機，”她說，“我的沒費了。”
“幹嘛呀？”說著我已經從口袋掏出了我的山寨三星，遞給她，說:“隨便砸。”
“砸什麼？”她疑惑。
“核桃啊。”我當即答道。
她撲哧一聲笑了，從我手上抓過手機，快速地按出了一串數字，然後放在耳邊。電話接通了，但她卻差點就把手機扔了出去，聲音太大——沒開免提，勝似免提。
其實並不是我買不起挨否或者散星。剛上高一那陣兒，我媽老是問我想要什麼手機，我不耐煩地告訴她我要三星，而且必須是山寨的。為什麼不要諾基亞？因為三星真的最難看啊。結果她第二天就給我置辦好了。說實話那時挺後悔的，但我這一不上網二不玩遊戲的，很快也便釋懷了。
“喂，你是？”電話那頭是一個略帶磁性的男音，我不知道是誰，但也能猜個大概。
她揉了揉耳朵，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向前又走了幾步，才對著電話那頭說:“我是夢夏啦，你怎麼還沒來啊？我都等了半個小時了……哦……嗯……嗯……知道了，拜拜。”
她掛斷了電話，麵無表情，若有所思，直到兩三分鍾後才抬起頭，說:“那個，李柯，能不能，能不能送我回家啊？我一個人害怕，還沒錢……”她把手機還給我，還不忘刪掉了上麵的通話紀錄。
“不是在等同學嗎？”我問。
“本來要和別人一起去看電影的，結果他有事來不了了……”她說。
我心裏苦笑，卻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好吧。”
於是大街上多了兩個壓馬路的人，頭上都頂著橘黃色的光，後麵都拖著長長的一條影子。街上沒有之前那麼熱鬧，該走的人都走了，今晚是平安夜。偶爾會有一輛汽車從我們旁邊駛過，牽動著寒風在人的臉上心上劃著，劃出一道道血紅的口子。我向旁邊看去，遠處商店的玻璃門上白胡子老頭正衝我傻笑，近處有一雙泛著水霧的眸子在盯著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