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童年(1 / 1)

陳也是個沒爸沒媽的小孩兒,十歲的時候被福利院收養。他爸是個殺人犯,陳也還沒出生就進了監獄,沒過多久便被執行了死刑。他媽是筒子樓裏最漂亮的女人,年輕又死了老公,陳也生下來就沒怎麼好好管過,任陳也自生自滅。她對陳也談不上有什麼感情,陳也見證了她失敗的前半生,活生生是個累贅。

在一個平常的早晨,一輛又高又大的路虎擠進筒子樓窄小肮髒的街,帶走了陳也的媽媽,卻沒有帶走他。

第二天筒子樓所有的人都知道陳也他媽跑了,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嘲笑陳也活該。出生克父,害死自己爸爸,他媽跑了也正常,這種孩子不可人疼。

他們的惡意不算莫名其妙,陳也和這個年紀的普通小孩兒不一樣。天真、無邪、可愛這種美好的詞彙用不到陳也的身上,八歲的陳也性格過於陰鬱厭世,渾身帶著攻擊性的戾氣,有很嚴重的暴力傾向。

他曾差點把一個總是辱罵他朝他吐口水的小胖子打死,像是打鐵般的用磚頭一下下狠力敲擊小胖子的頭,眼神平靜又空洞,仿佛手下隻是個死物,直到小胖子血流如注,連隱隱的哭聲都聽不到。從此筒子樓裏的小孩兒被家長警告不許和陳也有任何接觸,才這麼小就像他那殺人犯的爸爸一樣,以後肯定也是個殺人犯。

後來小胖子的家長找上了門,又哭又鬧地要賠償。陳也他媽當時就把陳也推了出去,像是置換最貧賤的貨物,無所謂地對他們說:“要錢沒有,他怎麼打的你們兒子,你們打回來。”

那是陳也第一次感到害怕,麵對這幾個銅牆鐵壁般的大人。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無法向身後的媽媽開口求救,媽媽不會救他,神明也不會,他是造物主最失敗的作品,早晚會被毀滅、挫骨揚灰。他隻好獨自一人置身孤島,旁邊不是遼闊的海,而是用來償命的淋漓鮮血。

這就是陳也的童年,由暴力、鮮血、傷疤、冷眼、嘲笑、筒子樓陰暗潮濕的小巷與惡臭的唾罵聲組成,漆黑暗紅各占一半。沒人能保護他,他隻能用拳頭去保護自己。

盡管到了福利院,這種情況也沒有得到絲毫緩解,反而更加水深火熱。

陳也太過孤僻不合群,福利院裏有很多比他大的孩子,看不慣他就喜歡揍他。那些大孩子比陳也的拳頭更硬,陳也目空一切的模樣讓他們發狂,他們想把陳也打到跪下求饒。但每次願望都落空,就算陳也被打的站也站不起來,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沾滿汙濁的鮮血,他也沒有一絲一毫認輸的意思,隻是瞪著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些施暴者。

他想,他早晚會弄死他們。

福利院的老師也不喜歡他,沒人會喜歡這樣的孩子。況且陳也還是從筒子樓出來的,他們看不起筒子樓的人,把偏見帶到了陳也身上,加上陳也劣跡斑斑的前科,老師們對陳也被欺負這件事奉承看不見不知道的宗旨,任由這種現象瘋狂滋長,像是陰濕牆縫處密密麻麻冒出的苔蘚,完完全全被庇護在黑暗之下。

作為本地唯一一家的福利院,經常會有人來這兒收養孩子,有些是做慈善,有些是不能生育的夫妻渴望圓夢,但他們不會把目光放在陳也身上。第一,陳也那時候已經十歲了,年紀偏大,不符合他們的心理預期。第二,老師們會事先告訴這些人,陳也是福利院最令人頭疼的存在,性子殘暴,已經教不好了,以後肯定是社會的渣滓。

陳也並沒有覺得失落失望,他也不想被收養,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乖乖做別人家裏的小孩。他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深深腐爛在這裏,成為一隻惡心的蛆蟲。他也沒什麼想活著的意願,或許筒子樓裏的人說的是對的,他早晚會走上他那從未見過麵的殺人犯爸爸的路。

夜已經很深了,夏季的風幹燥又惱人。陳也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他的被子和褥子被人倒上了水,全部都濕了,現在隻有個板子,他閉眼聽著同房間的兩個人聊天。

內容無非是關於明天又有誰來福利院領養,他們要抓住機會表現,沒準還能被帶走。

這種事兒陳也不關心,其實他並不想聽他們的談話,隻是板子太硬了,硌的他背上的傷口生疼,睡不著。他同時在想到底是誰給他的床倒了水,明天他會讓那個人付出代價。

同住的兩人還在不停說著,可能是懼怕陳也,聲音小了又小,陳也隻聽到了什麼“江家、有錢、也是個沒爸沒媽的,和他們一樣”之類的話。

最終陳也克服了疼痛,緊緊皺著眉入睡。他還做了個夢,並不是什麼美夢,他的夢和他的生活一樣充斥著鮮血與暴力,是暗紅色的、腥臭的。

夢裏的他被人捅了一刀,鋒利的刀刃泛著冷光,毫不留情插入他的心髒,脆弱的皮膚像破布般被撕碎割破,利刃順著刀口向下劃,一路暢通無阻,濃重的血腥味讓空氣也變得粘膩,這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把他死死釘在了地上。

他被開膛破肚了。

倒下前他看到那人譏諷張揚的笑,嘴唇一張一合,似是帶上慈悲麵具的佛祖憐憫地誦經,為他死去的信徒超生。

“你好像一條狗啊。”

“一條沒人要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