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也並沒有把江湛喬的話放在心上,什麼會再來、別忘了他之類的,這種隨口一說的話算不上承諾。就算是承諾,也沒什麼可信度,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孩,憑什麼再往孤兒院跑。
不過陳也還是會偶爾想起江湛喬。
他會想起那天教室裏吱呦吱呦的電扇聲、本子上圓滾滾的名字、畫在手上的笑臉、一顆很甜、黏糊糊的奶糖。
極少極少,他會想起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連話都說不清楚還要站在他的麵前護著他的小小身影。
其它的時候與之前的日子沒什麼不同,被欺負—反抗—打架—受傷—被老師罵,似乎陳也的人生軌道已經被固定成了這樣,永遠跳脫不出這個血淋淋的框架。
到他十八歲會是什麼樣子呢?陳也有想過,如果他還活著,如果沒有進監獄,如果能離開這個地方,陳也想去看一看長大的江湛喬。
估計那時候江湛喬早把他忘了。
像老師“期盼”的那樣,陳也又染上了新的壞毛病。
福利院後門處有一麵牆年久失修,頂端缺了一塊,陳也正好能從那裏翻出去。
外麵的世界沒有什麼好玩的,陳也大多是漫無目的地沿著街走一會兒。福利院建在了這座城市的邊緣一角,街上並不繁華,稀稀落落的平房、沿途種著兩排柳樹。陳也找到了一個小商店,他媽走的時候不算絕情,給他扔了兩百塊錢,但是有一百被偷了。
他拿著唯一的一百塊走進了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商店,買了一包煙、一個打火機,花了六塊錢。店主見他是個小孩,還以為那一百元是假鈔,拉拉扯扯了好久才把東西給他。
陳也臨走時又往櫃台瞟了一眼,那裏擺著一盒糖果。他認得出,和江湛喬給他的那塊是一樣的糖。
他站在門口,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錢,又轉頭看了看那盒糖,最終走了回去,把整盒糖買了下來。
這應該是個禮包裝,糖盒精美又漂亮,上麵還係著一個粉色的蝴蝶結,陳也花了八十八塊錢。
陳也把糖藏進了自己的櫃子裏,用衣服嚴嚴實實地蓋住。煙和打火機放在枕頭底下,他偶爾會對著打火機打著的火焰發呆。
偶爾也會對著福利院的大門口發呆。
綿長的夏日已經快要過去,這個城市地處北方,入秋很快,轉眼天氣就涼了下來。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對著門口發呆時,陳也突然垂下眼睛,小聲說了句:“騙子。”
回去後陳也把藏在櫃子的糖拿了出來,“嘭”的砸進了垃圾桶。
江湛喬再來福利院的那天,剛剛下過一場秋雨,溫度又降了兩度,江湛喬穿了長衣長褲,外套的帽子上還有個粉嫩嫩的兔子耳朵。
江凜韜去國外出差了快兩個月,江湛喬每天晚上準時給江凜韜打一個電話,盼啊盼啊盼得天氣都冷了才把江凜韜給盼回來。
其實江湛喬早就想來了,他還請教了他的老師,給陳也寫了一封信。並且慷慨地拿出很多他珍藏了很久的巧克力,巧克力是各種夾心的,江凜韜從比利時給江湛喬帶回來的限量款,江湛喬一直不舍得吃,但他準備帶給陳也吃。可江凜韜不同意江湛喬自己來,盡管有司機看著,江凜韜還是不放心,怕發生上次的事情。
這次再來,江湛喬既興奮又激動又緊張,馬上要見到哥哥了,也不知道哥哥還記不記得他。如果不記得了…那也沒關係,他一定能讓哥哥再想起來。
和上次一樣,江湛喬風風火火地衝進班裏,先和班上的小朋友打招呼,又環視一圈,卻沒看到陳也。
江湛喬有點失落。
班上的小朋友看到江湛喬也很開心,即使發生了上次的事,他們對江湛喬的印象還是很好。江湛喬又帶了一書包的好吃的,分給了小朋友們,給陳也的零食和信被他偷偷放在了書包前麵的小兜中。
江湛喬還是坐在原來那個窗邊的位置,不過這次老師給江湛喬安排了同桌,是一個短頭發的小姑娘。江湛喬伸長脖子朝外望都沒發現陳也,小女孩見狀好奇道:“你在看什麼呀?”
江湛喬回過頭,長歎了一口氣,原來小孩子也會有很多煩惱。
小女孩又問:“是在找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