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黃竹歌聲動地哀(1 / 2)

郭小雅在文秀才的攙扶下走出屋門,陽光刺眼,她不由地眯了眯眼睛。院子裏葡萄架下的地麵還很潮濕,另外一側已經泛出幹燥的土黃色。文秀才小心翼翼地扶著郭小雅在木紋斑駁的小方桌前坐下,自己也拉了椅子坐定。二妮兒安排三妮兒在小凳子上坐好,又奔去灶房端了一碟子菜來。大妮兒把米湯盛好,一碗碗端到桌子上,又開始來分筷子。

郭小雅瞧著米湯仍是清可見底不見幾粒米,料想大妮兒弄不好是數著米粒下鍋的。心道在這個家裏,做飯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抬頭看到碟子裏竟是拌好的豆芽,隻是顏色不像她前世在菜場裏見到的那般嫩黃,而是有點發綠的顏色。不由問道:“哪裏來的豆芽?”

二妮兒答道:“村口曬豆子的打場邊上有很多,我跟三妮兒去撿的。”郭小雅聞言心中苦澀,知道那是人家曬豆子時落下的三顆兩顆,掉在土裏,雨水一澆就發了芽,太陽一曬就轉綠,是以不像通常的豆芽那般顏色。她曾見過山裏的窮人家,夏天拾麥穗,秋天撿別人地裏落下的紅薯,大抵就是這樣生活。現如今自己來到這樣的人家裏,更不知道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她隻顧著自己沉吟,沒料想旁邊的文秀才已又是勃然大怒:“叫你們不要去撿那些東西!被人看見了怎麼說!”郭小雅不知他這怒氣又從何而來,照理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如今家裏是這個光景,,二妮兒她們已經很不容易了。隻是她不明就裏就隻好沉默,便聽到大妮兒解釋:“是我讓二妮兒他們去撿的,那會兒天還剛亮,沒人看見的。”

文秀才臉色轉晴,道:“沒人看見就好。不然人家還不笑話咱們,一個秀才家的孩子竟然要去撿紅薯撿豆芽!等我中了舉人,看他們一個個又要怎麼說!”

郭小雅心道秀才家日子過成這樣的怕也是少見,冷不丁二妮兒插嘴道:“爹爹,你老說等你中了舉人,你都說了幾年了,什麼時候能中舉人啊?”郭小雅聽了這話便覺不妙,果然那邊文秀才臉色一沉,手已高高舉起來,馬上一巴掌就要下去。她來不及思索便拉了文秀才的胳膊道:“我有點頭暈。”果然文秀才懸在半空的手臂一轉就扶住了她,關切問道:“要不要緊?是不是餓的?先喝點米湯墊墊肚子。”那邊二妮兒自知有闖禍,被大妮兒一個眼色使住隻低頭喝湯,再不言語。

郭小雅覺得她大概拿住了文秀才的軟肋——就是她肚子裏的這個娃。說也奇怪,大妮兒是溫柔持重,二妮兒看上去古靈精怪,偏偏最能惹文秀才發火。每次文秀才嗓門一高三妮兒每次都會被嚇哭,也不知道本尊以前是怎麼處理這種情況的?她沒有做母親的經驗,中秋夜是憑本能護著二妮兒不挨打,自己挨了一巴掌還沒緩過來;現在既已知道了文秀才最關心的是肚裏的娃,少不得要時常讓他/她替二妮兒擋槍。隻是文秀才又何以如此確信這個必然是男娃呢?

這頓飯接下來自然是吃得靜靜默默。飯後又是大妮兒收拾桌子,她手腳麻利一邊收了碗筷一邊跟文秀才說:“爹,今天是祖母的七七,咱們什麼時候去上墳,前半晌還是後半晌?”

原來自己未曾謀麵的婆母才去世不久,難怪看到文秀才的鞋子上鑲了一道白邊。“我也要去嗎?”話一出口她自己也覺不妥,即便沒有侍奉婆婆的經驗,言情小說讀多了她也知道些常理:哪有婆母過世七七四十九日,做媳婦的連墳都不去上的道理?沒想到文秀才毫不意外地回答她:“你不用去,呆在家裏休息就好。”

郭小雅腦筋一轉,便應下了,又道:“那你帶大妮兒三妮兒去,讓二妮兒在家看著四妮兒吧。”文秀才說好,又瞪了二妮兒一眼:“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別亂說話惹你娘生氣!”二妮兒吐了吐舌頭做個鬼臉道:“曉得啦!”

大妮兒自準備了些香燭紙錢,文秀才拉著三妮兒便出門去了。郭小雅冷眼瞧著,文秀才在家似是諸般事務皆不操心。奇怪的是“自己”對這些事也不上心,文秀才及其他人也完全不以為意。她心裏忖度著,便看著二妮兒拿了個小調羹,一點一點地給四妮兒喂米湯。四妮兒長得瘦瘦小小,半靠在二妮兒的腿上,眯著眼睛一口一口地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