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辰榮山(1 / 3)

蘭笙坐在白羽金冠雕毛球的雕背上,還有些不真實感。上一秒針鋒相對的敵人,下一秒就負責護送她。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相柳冷不丁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記得一點,不多。兩年多前,我去澤州大石山找記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紅繡帶著我回了清水鎮,小六收留了我。”

相柳運起靈力,發現了蘭笙識海被人下了禁製,強行破除禁製可能會傷到蘭笙,他便不曾動手。“你的識海被人下了禁製,你失憶應當是這禁製的緣故。你知道是誰下的嗎?”

“應該是我師父下的,也許是怕我接受不了現實。百年前應該發生了很慘的事,師父是我的姑姑,她應該是想讓我能夠開心地活著吧。不過我應該過得不開心,不然我也不會溜出來。”蘭笙看著相柳忍不住疑惑,還是問了出來,“我見到你的臉,就覺得你很熟悉,我們以前見過嗎?”

“見過。”

“怪不得,一見到你我就覺得有些親切,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你逃亡到了極北之地,你的侍女蘭因死前托我照看你。極北之地的極夜過後,你就離開了。你把長命鎖作為報酬送給了我。”

蘭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能和我說說以前嗎?”

相柳將四百多年前,初遇之時的事情娓娓道來。蘭笙是個很捧場的觀眾,哪怕相柳說的很平淡,她也時不時發出讚歎的聲音。

聽完了故事,蘭笙抱著白雕毛球的脖子睡了一覺,醒來時還未到軹邑。二人熟絡了不少,當然是蘭笙單方麵認為的。

到了辰榮山紫金頂,蘭笙有些緊張,亦步亦趨地跟在相柳身後。

到了紫金宮,二人停在宮外,宮人上前奏報。聽到內侍命他們進去,蘭笙跟著相柳走了進去。

幽深的殿堂內,正前方擺了一張楠木榻,辰榮王正坐在榻上,他身著月白衣服,他神色溫和,眉眼間自帶一股溫潤,他看起來三十來歲,一頭烏發卻已白了大半。

相柳下跪行禮,蘭笙跟著行禮。“參見陛下。”

“免禮。笙笙,過來。”辰榮王朝著蘭笙招手。

蘭笙看著相柳踟躕一會兒,才走到辰榮王身側站定。

辰榮王拉著蘭笙坐下,用手虛虛比了一下,“笙笙,你不見的時候才這麼大,四百多年了沒見,你如今都長這麼大了,是舅舅沒有照顧好你。你趕了一天路,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舅舅已經命人打掃了桂棹殿,都是按你從前的喜好布置的。”

“舅舅,我不困,我在路上睡過了。舅舅,我想恢複記憶。我的識海被下了禁製,我想解開它。”

榆罔看向了相柳,相柳將他的發現再次說了出來。“這種禁製十分罕見,你先在桂棹殿住下,晚些舅舅寫信去問問玉山王母,看看王母是否有辦法。”

“謝謝舅舅。沒有辦法也沒關係的。”大不了就等個百年,師父出關了,就會來找她,到時候求求師父應當也能恢複記憶。

相柳和洪江並非整日都在清水鎮,蘭笙和小六能撞上他們還真是走了狗屎運了。過了四五日,榆罔告訴蘭笙,王母答應幫忙。蘭笙的身份還未公開,依舊是相柳送她去的玉山。說來也怪,相柳雖是洪江義子,卻甚少以真容示人,大多數時間都戴著麵具。傳聞中相柳有九個真容,八十一個化身,幾百年間,西炎派來刺殺相柳的殺手,個個铩羽而歸。

蘭笙送了相柳自己配置的毒藥和療傷藥作為謝禮。玉山位於大荒的西方,世人也稱王母為西王母。

玉山桃林千裏,連綿不絕,朝映流金晨光,景致無比絢爛,蘭笙不由地讚歎道:“玉山可真美。”

從桃花林中的長廊中走過,因為王母的侍女並不多,蘭笙一路上看到的侍女都沒什麼表情,看到她便欠身行禮,安靜地讓開。一路上隻聽得到他們的腳步聲。蘭笙小聲嘀咕道:“這也太靜了。”

王母站在瑤池畔,身後是千裏桃林,身前是萬頃碧波,容顏蒼老,眼神死寂。

相柳跪拜王母,蘭笙隨之跪下行禮。

“起來吧。”王母拉著蘭笙的胳膊,握著她的脈門,檢查她的身體。一瞬後,王母鬆開蘭笙,淡淡地說道:“可解。”

“真的!太好了!”蘭笙站定,“我準備好了。”

王母口念法訣、手結法印,一陣紅芒自蘭笙體內竄出,旋即消散無蹤。

蘭笙腦中的迷霧散去,過往的記憶蜂擁而至,腦中好似驚雷炸開,她便暈了過去。

相柳上前接住蘭笙,王母淡淡地說:“紅荇給她安排個住處。禁製已解,你們自行離開即可。”

醒來後蘭笙便一言不發地盯著榻頂,半晌後她嘔了口血在地上。菡萏麵無表情地施法抹去地上的血痕,平複了心緒,菡萏跟著侍女和相柳會合。

回辰榮山的路上,菡萏抱著紅繡的脖子,閉眼休息。毛球馱著相柳,飛在紅繡左側。

相柳問:“心情不好?”

菡萏沒有回他,悶咳了幾聲。

“你受傷了?”

“我休息會兒就好了。”菡萏一說話就想咳嗽,便不再說話,呼呼的風聲時不時夾雜著幾聲悶咳。

回了桂棹殿,菡萏便病倒了。養了十幾日,菡萏的病才好些。辰榮王要為菡萏舉行拜祭大典,邀請大荒內的氏族觀禮,慶祝菡萏歸來。

典禮定在孟秋十五日,還有一個多月。辰榮王有兩個王子,大王子澤宇,二王子澤旭,一胎雙生,樣貌性格迥異。大王子澤宇靈力高強,為人端方持重。二王子為人灑脫不羈。他們比菡萏小一百多歲。菡萏病著的時候,二人來看過她,她領情卻不愛和二人待著。小炎灷的女兒辰榮馨悅來拜訪菡萏時,菡萏已經去了軹邑城遊玩。

菡萏戴著帷帽,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軹邑城內,耳畔傳來了女子的啜泣聲。她停下腳步,穿過小巷,一個人族少女正跪在地上,一旁躺了個年邁的婦人,看年紀像是祖孫,少女哭哭啼啼地說著,話語含糊不清。

蘭笙駐足聽了會兒,聽明白了,蹲下身,摸了婦人的脈息,隨後抬步進了一旁的藥鋪,買了幾副藥。

“別哭了,你奶奶的病不嚴重,這藥你帶回去,每日一副,連喝五日你奶奶的病就能大好,三碗水煎成一碗。別哭了,扶著你奶奶回家去吧。”菡萏在藥裏塞了些玉幣,直接給她錢,隻怕她也護不住。

“多謝小姐。”少女感激地想要下跪磕頭,菡萏製止了她,目送少女扶著奶奶離開,菡萏走進了歌舞坊。

中原女子大多含蓄守禮,像菡萏這樣做女子打扮,大大方方逛歌舞坊的還是少數。菡萏剛進歌舞坊便感受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視線。

一樓正廳的舞女們輕歌曼舞,纖細的腰肢似水蛇般扭動著,水袖翻飛,撩人心弦。這是家隻賣歌舞的藝坊,一切美色都是看得見吃不著的。

菡萏穿過舞女們,來到了二樓,站在欄杆旁欣賞歌舞。絲竹管弦之音靡靡,輕歌曼舞倒也別有風味。

不知何時,有人靠近了她,“小娘子,身段不錯,若是你生的也美,今夜就讓你陪我。”男子伸手來揭她的帷帽。

菡萏還未有動作,一旁伸出來一隻手,攔住了男子。“這裏是風月場,不是狩獵場,你情我願方能意趣。”錦袍男子,長著一張酷似相柳的臉龐,眼角眉梢卻自帶一絲慵懶,風流浪蕩。

那男子收回手,調笑,“還是你最憐香惜玉,好吧。”

菡萏打量錦袍男子幾眼,確定對方隻是長得像相柳,便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一舞畢,菡萏離開了歌舞坊。找回了記憶,卻很無聊。小時候有蘭因,後來有萋萋。在華胥,有濛濛陪著,在清水鎮有小六。在辰榮山,大多數時候,她是一個人。

菡萏找了家酒樓買了些酒菜去了城外的山林,祭拜蘭因,失憶前,菡萏每五十年都會回來祭拜蘭因。這幾百年沒來,墳塋旁的苦橙樹早已亭亭如蓋,荒草萋萋,菡萏隨手取下帷帽,擼起袖子清理雜草。

蘭因死了四百多年,她的身影在菡萏心中明明如昔。菡萏靠坐在苦橙花樹下,取下了頭上的苦橙花簪,這簪子是聖姑為她打造的武器,可隨心意幻化。簪子化為一管長笛,菡萏將笛子湊到唇畔,吹奏著遲到百年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