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裏克感到懊惱。
他當然不是那種樂於助人的性子，見義勇為和樂於助人對他來說還是有區別的。他懊惱的是這次見麵很倉促。
“傑裏克”竟然以偷聽者的不雅身份出現。光是這點就能讓他晚上睡不好——這讓他看起來像個膽小鬼——盡管他確實趁對方沒注意到他時偷聽偷看。他本來可以藏好，等他們走了以後再出來的。但他實在是擔心恩人所說的“傳染病”。
傑裏克聽說過傳染病。據說得了傳染病的人最後會和外婆一樣住到又黑又窄的地方隔離，永遠不能再與家人相見。媽媽說過，得病的人或多或少都做過壞事，所以上帝降下了懲罰。
有很多人因為上帝的懲罰與家人隔離了。傑裏克憑借體型優勢鑽到前麵看過，或許是擔心傳染，最前排的人和病人們也隔著一定距離。
三四個全身裹的嚴實的人用布條隨意纏了幾圈那些不動的人，就把他們丟到同一個坑裏去了。沙土一鏟一鏟的往下倒，還要很久才能把坑填起來。旁邊有一塊刻著字的石頭，傑裏克看不清，不清楚那個是做什麼的。
有人在哭。
傑裏克離開人群。他不知道枯燥重複的填沙有什麼好看的，但直到他回到家，別人的哭聲也依舊在他腦海中回蕩。
“這是上帝之怒嗎？懲罰這些人沒有單獨的盒子住，隻能和別人一起擠在坑裏？”
傑裏克和媽媽說了這件事。她神情悲哀地搖搖頭，他就不再繼續問了。之後，他一直很聽話的盡量避免和得病的人接觸。
可是，居然連恩人都得傳染病了嗎……
媽媽那天晚上說，上帝是神聖悲憫的，他隻是太忙了，不能顧上每一個人。
誰信啊，反正他不想信了。
傑裏克鼻子一酸。
怪物不是被上帝拋棄的種族，說不定他們也是因為人類的算計才被迫轉移地底的。他跳山就是上帝不存在的證據。
傑裏克不怕承受上帝之怒，因為他是最勇敢的孩子。上帝不能保佑他平安回家，他還不如專心照顧恩人。
像他自顧自陷入對地底世界的恐懼時，恩人耐心無聲的陪伴那樣……
傳染病不可怕，比傳染病可怕的多的是。
他攥緊拳頭，深呼吸幾個來回，故作平靜地開口了。
“您要去哪兒？”傑裏克問道，“能帶上我嗎？”
＊
相當棘手。
這個年紀的人類小孩就是容易想到常人想不到的方麵。他不知道腦補了什麼，變臉變得飛快，下一秒就語調顫抖，看起來要哭了。
我見過這種表情。我誤食毛茛躺床上的那段時間，查拉他們就是這樣看我的。
信了我得了傳染病，所以覺得我快死了？
我有些煩躁地扶額，悄悄瞥向諾亞。
——諾亞，快想想辦法！
諾亞也懵了。他毫不客氣地瞪回來。
——你弄哭的你想啊！
——你怎麼知道是我弄哭的？
——不是你是誰，我嗎？
一陣激烈的眼神交鋒後，我暫時落於下風，率先移開視線。
“呃，傑瑞……”
諾亞小聲提醒：“人家叫傑裏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