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半袋小麥,半袋糙米,你拿回去吧。”周氏說著,又從兜裏掏出一寸布頭,“這是鹽,不多,你也收著。”

半截人參換這麼點東西,的確是他們倪家占了黎溶月得便宜了。

但亂世裏,糧食比人命還金貴。

這幾年,徭役賦稅,哪一樣不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許氏想起家裏所剩不多的糧食,想起秋田裏被雨水肆虐的莊稼,即使有心也無力。

“走吧。”

黎溶月明白其中難處,真心實意對許氏道謝:“謝過許嬸子,這個恩情,以後我會還的。”

“行了,說來,也算我們占了便宜,你快點回去吧。”

黎溶月點點頭,抱著糧食往回走。

許氏看著她搖搖欲墜的樣子,皺了皺眉,一把扯過糧袋,一言不發往前走。

黎溶月愣了愣,趕緊跟了過去。

周氏這才回神,扯著嗓子喊道:“娘,你瘋啦!咱自家都不夠糧吃,你還往外舀!鹽巴多珍貴啊,咱家統共沒幾粒鹽,你還往外送!”

許氏沒工夫聽她扯喊,隻飛了個眼神過去:“再嚎叫,你立馬下地。”

幹嚎聲像斷線似的,周氏眼睜睜看著周氏和黎溶月走遠了。

她急得發汗,想去地裏找自己丈夫,又怕公公叫自己下地,思忖幾下,她抬腿朝蘇家跑去。

許氏長得高大健壯,扛著糧食,腳底生了風,黎溶月很快被甩在後麵。

於是,這邊臨近中午,北山村大部分村民都瞧見了裏正婆娘扛著兩小袋帶著蘇家大郎媳婦往山上走。

有個別好事的,忍不住看熱鬧。

“喲,裏正嬸子,這還沒秋收呢,哪能這麼多糧,扛去哪呢?”

“蘇家大郎媳婦昨夜生了娃,家裏沒個男人,又被婆家掃地出戶,孤兒寡母的。這不我家男人看不下去了,救濟救濟,總不能見死不救是不?”

黎溶月意外地看著許氏,許氏回頭瞪了她一眼。

“喲,這麼大方呢,那你們不得沒糧吃?”

“那就少吃兩口唄,做人啊,不得能沒有良心,”許氏指了指天,“早晚遭天譴。”

那扯著嗓子叫話的,正是原主婆婆蔣氏的親妹妹小蔣氏,當年兩姐妹一前一後嫁到北山村,是村裏有名的潑婦。

四周哄的一聲,也不知誰笑起頭。

“小蔣氏,說起親戚來,那黎氏還得叫你一聲蔣姨媽呢!你們家三個勞壯力,你們家上半年收了不少穀子吧?怎麼沒勻點給剛出世的外侄呀?”

“胡說!哪有三個壯漢,我家大郎和二郎腿腳都不利索呢。穀子都變賣了,抓藥去了,我們全家都挖野菜度日呢。”

小蔣氏生怕別人再開口,扯謊扛著鋤犁一溜煙跑了。

“呸!裝什麼窮!誰不知道你們大小蔣氏的底細!”

“挖野菜?誰信呢,隔壁二嬸子老聽見她那寶貝大孫子吵著老虔婆要雞蛋吃呢。”

田埂上的熱鬧繼續發酵著,許氏已經把糧食扛到家門口了。

黎溶月爬了這一路,早就兩腿發軟,麵色發青。

許氏沒說旁的,隻說:“不是我說你,黎氏,但凡你立起來,也不會這麼受罪。”

她有些怔愣,看著許氏下了山。

這時候,身後的門打開了,蘇妧湊過來:“娘親,你回來啦!”

“嗯,”黎溶月提了口氣,輕柔道:“來,我們家的小妧,能幫娘親搬一下糧食嗎?”

蘇妧用力點頭:“小妧要幫!”

“噓!別吵到哥哥睡覺了。”

兩人合作把糧食搬到屋子裏,黎溶月解開袋子,愣怔了下。

那半袋糙米裏臥著一個雞蛋。

“哇!雞蛋!雞蛋耶!”

蘇妧咋呼咋呼的,叫完又捂住自己的嘴巴,緊張的看著另一邊床,哥哥正安穩睡著呢。

“娘親,裏正叔叔和嬸子幫的我們嗎?”

“嗯,娘用人參換的糧。”

“人參啊,爹爹說金貴東西來的。”想起蘇厲,小丫頭一下子紅了眼眶,撇著嘴似要哭,“娘親,我想爹爹了……”

黎溶月是真怕她哭起來,忙哄道:“不哭不哭,中午給你煮粥好不好。”

小丫頭淚水掛在眼睫毛上,呆呆的:“真的嗎?”

“真的,不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