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政衙門東麵的紅牆之下已經聚集了數千手持畫扇長衫飄飄的士子學生,士子中有老有少,老的年近花甲,少的不及弱冠。無論何人,都無一例外地在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和自信,似乎是成竹在胸。
若是張小棠見到他們臉上虛偽做作的表情,指不定要怒馬長踏,將這群士子們的真麵目給踩出來。
紅牆之下設有一座帳篷,裏麵坐著臨安三大員和前來放榜的欽差張自遠。帳篷外麵圍著近百軍士,這樣的陣勢在風平浪靜的臨安郡來說簡直是天大的異事。這是放黃榜,又不是行軍打仗,聚集這麼多軍士做什麼?
張自遠看了看帳篷外近百軍士,心中既驚又喜。沒想到趙鐵拳對自己如此上心。
眾人隻道斬首之時必為午時三刻,卻不知這放黃榜也要等到午時三刻。
太守郭壽甫看了一眼張自遠,有些不解。
張自遠無奈回應道:“此次放黃榜,陛下親自下旨要午時三刻方能張榜,早一分不行,晚一分也不行。這件事,實在是怨不得我。”
韓天隆抿了一小口烏龍茶,說道:“往年午時便放榜,今年陛下聖心獨斷,我等隻需遵從便是。午時也好,午時三刻也罷,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四人麵麵相覷,無不困惑不解。
當今陛下十年前年幼登基,十年間將朝廷把持得服服帖帖,賞罰分明有度,一眾老臣對這位年輕皇帝也是敬佩有加。隻是這年輕皇帝行事常常不遵禮法,往往自行其是。這十年來,六部之中最為操勞的便是以往清閑的禮部了。
帳篷外,負責觀日計時的官員好不緊張。午時三刻,多殺之時放黃榜,這不吉利,不吉利啊!
在紅牆下等候的考生們倒是有些等不及了,時不時傳來兩句抱怨或謾罵之聲。眾人也沒在意,這種三年一度的緊張時刻多半會有一些神經脆弱的家夥。這會還沒放榜,便有些人受不了了,若是放榜之後,肯定又是一番悲喜交加的奇異場景。
士子中不乏臨安郡才子。
徐子鷗和陳子林二人才華橫溢,驚才豔豔,並稱“臨安雙子”。徐子鷗善文,其文雄偉豪放**恣肆,言情論理皆是娓娓道來,張弛有度,被稱為臨安文道第一人。而陳子林擅長詩詞,他所做的詩往往鞭辟入裏,於細微處談及,於天下間落筆,可狂放可婉約,被稱為臨安詩道第一人。
這兩人自然也來到了紅牆之下。在他們麵前,許多自視甚高的所謂才子紛紛後退幾步,一些仰慕他們的人則圍成了一個圈,如眾星拱月般將他們二人牢牢包住。許多人上前與之攀談,其實心思都很簡單,都想從未來的朝廷大臣手裏撈那麼一點情分。
至於這情分能不能撈到,能撈到多少,那都是次要的了。
徐子鷗二十有六,生的黝黑,為人開朗;與他站在一起的陳子林則要小他兩歲,生的白皙幹淨,卻是緊皺雙眉,不苟言笑。
徐子鷗笑道:“子林,今日榜上你我二人應是有名。隻是入朝為官不比詩詞歌賦,少不得要去料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人情關係也少不得要去疏通。你這性情,得改改了。”
陳子林仍是皺著眉頭,似是在思忖著什麼。過了良久,他才說道:“此病已入腠理,改不了了。”
徐子鷗搖了搖頭,仰起頭眯著眼睛靜靜地看著紅牆。
往年午時三刻,不知幾多惡徒賊子在此時掉了腦袋,血濺三尺白帆。
今日午時三刻,不知多少泥塘小魚兒即將飛升化龍,從此富貴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