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燼大部分情況下都對柳鬱表現的不屑一顧,冷嘲熱諷。
但若是她真的冷下臉來,倒是挺能唬人的。
他張了張嘴,原本想反駁兩句,對上她的眼神後,所有的抱怨和懟人的話,卻全都堵在嗓子眼,發不出來了。
他猶豫著,低下了頭,有一下無一下的踢著地麵。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得等媽做完手術……”他悶聲說:“你不會認為,媽這次住院是因為我吧?我出去飆車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又不是不知道……”
說著他從兜裏拿出一包煙,抽出來一根。
可他剛將煙嘴咬在唇邊,就被柳鬱一把奪了過去,冷冷的看著他。
即便一句話沒說,但這眼神竟然看得周燼有些心虛。
片刻後,柳鬱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當年我給你捐骨髓,不是為了看到你今天這個樣子的。”
柳鬱原本不想說,她不想舊事重提,更不想提到當年。
因為“當年”這個話題,對她和周燼來說,會不由自主的勾起很多他們都不願想起的記憶。
周燼沉默不語。
他緊緊抿著唇的樣子,有點像周明勇。
但比起周明勇寡淡的五官,他就顯得立體很多,而且有種渾身都是硬刺兒的混不吝的勁。
隻不過他身上的硬刺兒是後來長的。
而且,還和她有關。
這是直到現在柳鬱心裏都有的一個疙瘩。
不至於到自責,但也撇不清楚關係。
柳鬱到現在都清楚記得,自己剛從向陽胡同被接到周家的時候,周燼就是個四肢纖瘦,整天都有氣無力的病秧子。
……
那個時候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被徐湘接回來的目的。
不是要給她這麼多年來缺失的母愛,也不是為了要給她虧欠的物質生活,而是……要帶她去醫院配型,用她的骨髓去救她同母異父的弟弟。
柳鬱已經上初中了,即便身體和臉都還是小孩,但心智已經比其他孩子成熟。
她沉默的被徐湘和周明勇帶到了醫院,最後配型出的結果,竟然還真的符合。
當時在醫院走廊上,徐湘和周明勇都要高興瘋了,徐湘還忽然捧著柳鬱的臉親了兩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女兒最棒了!”
她在誇她,滿心滿眼都是她。
能用到她的時候,徐湘就誇,就愛,恨不得將她捧上天,不需要她的時候,就扔,就棄,就冷漠決絕的頭也不回。
柳鬱在徐湘的人生裏第一次發生了從拖油瓶變生產力的逆轉。
即便兩個大人誰也沒問她同不同意,給她那個才見過一兩次麵的所謂的弟弟捐骨髓。
而那時候柳鬱是怎麼做的呢?
她沒哭沒鬧,也沒果斷的一口拒絕,而是將徐湘和周明勇都同時叫住,和他們來了一場談判。
“捐骨髓可以,但是我要錢,從現在開始直到大學,我要你們一次性付完我的所有學費和生活費,我還沒有銀行卡,你用我奶奶的身份證,給我辦一張,然後盡快算出個總數,打到卡裏。”
背著雙肩包的柳鬱才十四歲。
白白的襯衫搭配藍色的校服短裙,紮著個高高的馬尾。
本該是活在最燦爛青澀年華的小孩,卻一隻腳淌在了成年人晦澀肮髒的汙水裏。
表麵乖巧無害的女學生,但那雙隱在暗處的眼睛卻是波瀾不驚。
冷靜中,又帶著一股歇斯底裏的瘋狂勁頭。
她一字一句:“這不是請求,不是商量,而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