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裴璃難產,周臨得以在將軍府留了三個月。但出了月子,沒過多久他便又被帶回了刑部大牢。
沒有人記得他在臨危之際,顧全不得自己名聲性命,步步為營謀劃,安排裴璃進京掌控大局,派人攔截慶王。
保衛京師,上到首輔將軍,下到小兵百姓都有功勞賞賜。隻有周臨寸功未得,皇帝執意軟禁他,甚至想要抹去他存在過的痕跡。
這也便是為何裴璃聽見周臨被問罪關押後憂心忡忡,擔心皇帝因為假太監身份的事心有芥蒂,起殺他之心。
所以在以為自己會難產而死時,她拚了命的想要求雲浦赦免他。
可那個曾經的奶娃娃已經開始成長為一個皇帝的模樣,勤政愛民,也冷酷多疑。
但周臨是殺不死的,西褚漸漸歸於清廉高效的官僚機製是他的手筆,律法、稅收、科舉、吏治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皇帝殺不了他的人,也殺不了他的改革,隻能把他圈禁起來。
如果沒有裴璃的話,雲浦真的會按周臨的設想讓他成為自己親政的墊腳石,不同的是,他不會讓他全身而退,而是真的殺掉周臨。
整整兩年,刑部大牢冰冷的城牆,皇帝難以釋懷的芥蒂如山如海,裴璃從未再見過周臨一麵。
甚至到即將到了他出獄之際,再也沒有理由圈禁之時,皇帝還是毫不猶豫地將她派到西北去平亂,收複珈藍。
當年京師之亂後不久,司徒瀾庭便被送到大月以換回了裴封的孩子。
可是他料定即便西褚內亂未起,皇帝卻也因為身份的事無法再信任周臨,而裴璃又挺著大肚子待產。
諸多事宜,必然無法顧及邊關,遂回去不過半年開始大舉進兵入侵西褚邊防。
十二月占雁門、次年二月入侵武勝、陽關以西,蔥嶺以北,西北十二地包括珈藍在內悉數落入大月手中。
辜延之奉命北上後,西褚才由節節敗退轉為防禦之勢。此兩年內,裴璃一直在一邊休養身子,一邊統籌招兵買馬以一舉收複失地。
所以僅僅在離周臨出獄前兩個月而已,她還是沒等他義無反顧領兵去了西北。
河通首戰便大勝,此後不到半年就已收複半數失地。可很快入冬,西北天寒地凍,環境惡劣。大雪行軍艱難,補給難以維係。
追擊敵寇翻入蔥嶺雪山之中的大軍被切斷補給,陷入冰雪和大月的圍困之中。
皇帝接到裴璃被困的消息後,無可奈何地走了將軍府。
天下著小雪,周臨裹著厚厚的狐裘在院子團雪球。身邊還有一個撐著油傘的小姑娘,繪著墨竹的桐油傘麵蓋著薄薄的積雪。
父女兩人看見走來的明黃身影時,都頗為歡喜,以為他必定又是帶來了裴璃的消息。
小姑娘率先丟開傘,跑到雲浦的腳邊,糯嘰嘰地問。
“參見皇上,我阿娘要回來了是嗎?”
雲浦彎腰將她抱起來,拂去軟發上的雪花。心下有些難過,小姑娘才多大就不願意叫他舅舅了。
所有人的嘴裏,他都變成了皇上,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會是誰。
“你阿娘就快回來了,開不開心?”
他哄騙著小姑娘,“再叫朕一聲舅舅好不好?”
“真的嗎,我阿娘就要回來了!?”
小姑娘好像沒聽到他的話,自顧以為裴璃要回來了,歡喜地跑到周臨腳邊,“阿爹,阿娘……阿娘就要回來了!阿娘就要回來了!!”
可是周臨看向雲浦,臉上卻沒有笑。
從來他都隻是派人來送西北的軍報,而不會親自來將軍府的。
“小曦去找塔塔姐姐玩好嗎?”
他將小丫頭片子支開,慢慢站起來又忍著膝蓋鑽心的疼跪在地下行了大禮。
“草民參見皇上。”
雲浦沒說話,也沒讓他起來,隻是靜靜的看著地下跪在雪中的人。
周臨行完禮,便自己站了起來,“阿……阿璃她,怎麼了?”
雲浦:“裴師傅被圍困在蔥嶺山脈之中,冰天雪地行軍不便,又有敵軍襲擾,糧草供給也斷了。”
其實皇帝也慌了,若非他執意要用戶部給事中王單總理北征後勤糧草,西北的補給線也不至於被大月騎兵切斷,讓裴璃被困雪山之中。
周臨知道他的來意,微微思索了一番後,開口道:
“為今之計要率先增設援兵救出阿璃,可讓駐兵北枳的張超率領兩千兵馬迅速增援。同時打通糧道,糧草也及時補上。如今西北風雪正盛,運糧艱難,底下民夫兵丁不易。請皇上將運用一石糧食的工錢由原來的二錢銀子提升至三錢,另外邊關無論是勝是敗皇上都不要插手指揮站事。西北局勢複雜,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皇上能做的便是及時處理批複軍報,當賞則賞,該罰則罰。不要讓前方兵士提著心瞻前顧後的打仗,既是賞罰之後就不要將事情再翻出來。如今所有的事都要以西北為重,望皇上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