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還是送人了(1 / 3)

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在柏大家二閨女四個月大的時候,柏三媳婦生了,可能是頭胎的緣故,叫了一天一夜,到了後半夜才算是把孩子生下來,不太幸運的是也是個閨女。

自那之後柏老頭好像有了白頭發,果然是不該強留的,如果把老大家的二閨女給別人,說不定了老三媳婦這胎就是小子了,唉,天罰啊,天罰。也從這個時候,柏汀這個小女娃的時候更難過了,至少那剛起了個把月愧疚心的爺爺,是在也不會疼了。雖說又添的老四也是個閨女,但架不住是老三家的第一個孩子,命運的齒輪就這樣開始轉動了。

柏大又去礦上幹活了,但因為礦上出事太頻繁了,加上上麵查私礦查查的也嚴,柏大也隻能幹一天歇兩天,但這樣磨洋工的一樣的掙錢,別說要小子了,這二閨女都快養不起了。

也不知怎地,許是事情太多了,畢竟一個兩歲大,一個四五個月,都是纏手的時候,又堆在一個人身上,還奶過好幾個村子上的小子,這奶說沒了就沒了。

一開始煮稀飯飯,但大米不好總是有渣子,卡住了好幾回,上一回差點沒噎過去。好歹也是個生命,沒辦法咬牙買了幾袋鎮上賣的米糊,細膩又甜,也算勉強能吃點,但到底是腸胃太弱,吃了就拉肚子,不吃就沒得餓著。但這米糊也是省了又省,大閨女眼巴巴地看著,不忍心給喝一兩回,但一兩回就抵二閨女喝兩天的,終究還是見了底。

就這樣半半拉拉的,終於堅持到八個月大的時候,可以喝點麵糊,算是勉勉強強不拉肚子了,但那頭發又開始稀稀拉拉的,隻有沒幾根在那飄著,還是一樣白,本來見太陽就少,那個頭也著實小,好像比剛出生時也沒長多少。反觀大閨女,本來也會自己吃了,一會奶家跑一趟,一會姥家串個門,再在自己家吃點,這小臉日漸胖了不少。

一個瘦的頭發都不長頭發,一個胖的臉都嘟嘟的,誰見了都說這老大家兩口子就是偏心,把小的餓的沒樣子。

要說偏心肯定是有的,誰不聽軟軟糯糯的喊“媽媽”,不由地就煩那個隻會哼哼唧唧,吃了拉肚,不吃大哭的小人。再說爺奶也一樣,總歸是對第一個孫輩更偏愛些,就算是烤個紅薯也會想著給大孫女留一個。那姥家更別說了,雖不是第一個外孫女,但架不住這個天天在跟前轉啊,自然也就更親近些,還有未嫁的小姨和未娶的大舅小舅,天天背著扛著玩,就那性子也更活潑些。

來年快要入夏的時候,小柏汀也差不多一歲了,但還是不太會走路,每次都是一走路就摔跤,尤其是腿軟,還有點羅圈腿。

因為還沒到農忙,大姑娘小媳婦們都愛聚在一起,尤其是還沒孩子的女人,都愛抱抱別人家的小孩,柏汀也被很多人抱過。這個時候柏老太正好從遠處走過來,看著老大媳婦家門口圍了好幾個人,就想著過來湊個熱鬧。湊近看才知道,原來是一群人在搶著抱孩子。柏老太也覺得這孩子挺好看的,就是頭發不好,估計是爸媽不疼,張嘴就說,“喲,這是誰家孩子,長得挺好看的。”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說話了,而且震驚地看著柏老太。

柏老太也蒙了,想著這句話沒錯呀,有啥大驚小怪的,想著就想進柏大家,因為她這趟特地 繞過來就是想問老大媳婦借點酵子,自己弄的酵子蒸出來的饃又粘又酸,還是老大媳婦這的酵子好,應該是老大媳婦問張老太要的。她也能張嘴問親家要,一點酵子也不是啥貴重的,隻不過,老大媳婦娘家住在前排,也就是緊鄰通往村出口的馬路,人來人往的嘴太碎,平白無故被人編排也不是啥好事,還不如問媳婦要,但凡敢不給,就給她揭出來,讓大家看看這個媳婦多不孝順。

“這是恁孫女,恁不認哩了。”“哈哈,這老太婆就知道要東西了過來,平日裏難得看見個影子,這回連孫女都不認識了,咋當的奶奶喲,笑死個人了,以後別想恁孫女孝順恁。”前麵一句是抱著孩子的小媳婦說的,後麵一句直白的是老大媳婦家鄰居李老太說的,那嘴也是厲害的,又上年紀大了,就愛管閑事,家裏也有個閨女嫁在了同一個村,也在前排,自己小子都分了家,一個在左前麵,另一個在後麵住著,老伴也死得早,自己這老屋就她一個人住著,平日裏對柏大家的兩閨女都不錯,也可能是沒人陪的緣故。

柏老太也不是個吃虧的主,前麵確認了是自己認錯了。隻不過很快就想通了,誰知道那是自個孫女,娃小時候都長得差不多,當初她生的小子們小時候就不敢出門,就是害怕跟別人家的抱錯了。再說了,這一群人圍著,老大媳婦也不在,誰知道是誰。說她這個當奶的不好,當媽的就好了,孩子給別人抱著,也不是個好媽。

“咋著,自個孫子孫女也不圍著,閑吃蘿卜淡操心。俺這孫女多了去了,不差這一個。”也不知道柏老太氣糊塗了,還是腦筋轉不過來了,在自己兒媳婦家喊個啥,真不怕被人撕了嘴。

正好柏大媳婦出來了,原本就是抱著娃在門口閑聊,突然有點肚子疼跑了趟廁所,這褲子還沒提上就聽見前麵在那吵吵,一聽可不就是那不聰明的婆子嘛。還有啥好想的,曆時就衝出來了,“咋地,孫女孫女不認識,還想叫人家誇恁啊,晚上俺就去問問公公,還認這個他大小子不,還認俺這個兒媳不,閨女不景人,好歹也是條命,俺認。”

柏老太完犢子了,這老大媳婦是想捶人啊,還要啥酵子不酵子,趕緊走吧。就在眾人在勸老大媳婦的時候,柏老太一溜煙就跑了。

柏大媳婦也不聽勸,直接抱過二閨女就回家了,門都沒關,就開始放聲大哭。也是憋得太久了,要這個二閨女事多不說,自從老三家添了孩子之後,明明同樣都是孫女,也就差了幾個月,這老頭子老婆子就跟忘了一樣,看著老大家難為得不行,倆人卻沒來一個人問問,更別說拿東西了。

柏大在礦上掙不住錢,就跑到附近鎮上看哪需要力氣活,多苦多累都不吭聲,這還不到三十呀,腰也開始彎了,頭發都開始掉了,省吃儉用的,可全家人還是吃不飽,好不容易有點錢又被那要債的擠走。這姓柏的是獨姓,但那些姓柏的都縮著腦袋當作沒看見,都不是當初過來分一百塊錢的時候了。

老大媳婦哭,二閨女也哭,一聲一聲的,看誰聲音大。

不作美的時候,天又下雨了,柏大媳婦又趕緊站起來收麥子,這半鏟子麥就是割麥之前最後的糧食了,真接不上頓了就隻能餓著。還有晾的差不多幹的尿布,都得收回來。慌神間,麥子還沒收完,屋裏那邊傳過來“砰”的一聲,緊接著又是“哇”一聲,完了,肯定是摔下來了。

果然沒錯,是二閨女從床上摔下來了。

這張床是過年時候買的,之前那種砌的床睡著實在是難受,而且下麵印透了騷尿,也是時候了,在上麵生了倆孩子,也被倆孩子尿個了遍,夏天捂著長痱子,冬天長凍瘡,大人小孩都受不了,一咬牙就買了一張床,錢也不是一次性付齊的,都是每個月給點,有了就給多點,沒了就少給點,老板也不富裕,差不多每個月都過來一趟,能擠點是點。但這買的床腿特別高,比之前高好一截子,以前也注意害怕摔著孩子,萬一摔出個好歹還得去醫院,就是雪上加霜了。但這次真的是著急了,也給氣忘了。

等柏大媳婦跑過來的時候,二閨女已經摔下來了,頭先著地,正好是額頭角那,一眼就看到了烏青一片,哭的更是上氣不接下氣,估計是又疼又嚇住了。

原本走到家的李老太又跑了過來,進屋就看到孩子的頭,也是一陣驚呼,連忙就抱過來,還直呼,“恁這個傻妮子呀,傻妮子,娃娃知道個啥,有個啥錯啊,恁咋下這麼狠的手啊。”很明顯是把這一幕怪在了柏大媳婦身上。

老大媳婦也跟著哭,本來就是剛哭過,誰說一句狠話,那淚跟不要錢似的外湧,又忍不住想辯解,“嬸子,哪是俺呀,這不是就是俺一個人,下雨了,慌著收東西,一把放床上了,忘了這妮子她會爬了,就一頭栽下來了,俺是她媽,咋會不心疼啊。”說著說著張嘴又想哭。

“恁不會喊人,俺不就在這。這妮子也是個腦子不轉彎的。”李老太說完又心疼地對著烏青的地方呼呼了起來。柏大媳婦又看了一眼,轉身去收東西了,娃得抱著,東西也得收啊,不收沒東西吃,收了娃摔跤,俺咋就不長個十個八個手。

柏老太忐忑了一個晚上,生怕老大媳婦衝過來,柏老頭真揍自己一頓,一大把年紀了,想想就丟臉,好在下了雨,又慶幸了些許,這雨來得真是時候,路滑不好走的,又抱著個娃,行動總是不方便的,能別來就別來了。

這一晚,柏老太睡的非常早,如果不是天陰下雨,估計還沒完全擦黑。

大閨女又留在了娘家,柏大媳婦自顧吃點了稀飯哄著娃就早早的睡了。半夜免不了娃又是一陣哭鬧,柏大媳婦也明白,這是晚半響嚇到了,哭出來也好,就是個孩子,憋著才嚇人哩。

第二天一大早,柏大媳婦打開屋門就發現門前放這個筐子,難道是自己著急忙慌的給忘外麵了,但這塊布不像,黑不溜秋的,是那老太婆的,好像昨個晚半響來的時候是挎這個籃子來的。

將信將疑的,老大媳婦還是打開了籃子,有幾個雞蛋,一碗米,和一把野菜苗。挺好的,管他呢,先拿進屋再說,等老婆子過來拿再過,多少扣下來一些。可她等了又等,就是不見柏老太的身影,就抱著娃磨麵去了。

雖說隻有一鏟子,也夠娘倆吃半個月的。地裏的麥子眼看著也快能割了,到時候男人也就回來了,不管多少,總能拿回來一點。就算不回來也不打緊,倆兄弟都是正能幹的時候,幫個忙,張老太給看著孩子,就那五畝多地,怎麼著也能割回來,上回男人回來掙了差不多小六十,就給了娘家十五,就是希望能多少有個照應。大不了再厚著臉皮回娘家吃兩頓,這個青黃不接的日子就算是熬過去了。

看著老大媳婦抱著娃挎著一鏟子麥一歪一歪的走遠,柏老太才露頭,她是拿筐子的。對於窮苦人家來說,別說筐子裏放著好東西了,就算是個空筐子也不可能落外麵。這筐子是柏老太一大早就放那的,原以為晚上睡得早就能瞞住柏老頭,誰知道柏老頭在家門口站站,就有好事的添油加醋的說了柏老太跟大兒媳婦吵架的事。

柏老頭回屋裏是想立馬就說教一番的,奈何柏老太已經躺床上了,咋喊就是不答應。後來柏老頭想了想,想著不管真睡假睡的,老婆子這樣子一輩子說了也不會改,幹脆教她咋做算了,就直接囑咐了給老大家拿點好的,說完也不管老婆子回不回應,反正將功贖過的機會已經給了,不照辦再說。

其實,柏老頭因為柏大得罪了侄子的事很生氣,雖然沒有說一句重話,但很明顯就是記仇了。又加上老三家生閨女辦酒席這一茬子事,還有老三親家話裏話外的提點,就把所有注意力,也把所有能貼的東西都貼給了老三媳婦。乍一聽老婆子和大媳婦的事,第一反應就是丟人,再來就是覺得老大媳婦也是個事多的,才想著拿東西堵人嘴。再說這都快農忙了,老大也快回來了,也不能弄得太僵。

柏老太自然是沒睡著,尤其是那耳朵恨不得支起來,而且就在柏老頭在門口和人聊天的話,可是一字不漏的聽見了。柏老頭進屋的時候,柏老太也是剛剛躺下,打定了主意不回應的,一旦回應了,四目相對的就不好說了。

這雞蛋是攢了好長時間的,家裏就喂了一隻母雞,就算一天一個雞蛋也供不上老三媳婦吃的,孩子都六個月了,還是嬌貴的不行,老三媳婦天天吃好吃的,下的奶一個娃根本吃不完。柏老太也是無意間撞見了,老三媳婦一個喂娃,一個用碗接著,然後自己又咕嚕喝了。

柏老太當時就惡心到不行,自己奶五個孩子也沒想過喝自己的奶。生老大的時候,柏老頭也稀罕,不知道在那掏了鳥蛋,還有野鴿子,少是少,總歸是貼補了,所以,老大小時候的奶也足,總是吃不完,自己也好奇喝了一碗,直接就吐了,沒味道不說,還有點土腥味,還試著加了一點糖,更難喝了,從那以後再也不想了。當時看到老三媳婦一口喝下,心裏還有點佩服。

這次本來是想著聽老頭的命令,多給老大家幾個雞蛋,畢竟那孩子是真瘦,一個沒頭發的娃,還是個女娃,咋看咋難看。但拿進筐的雞蛋還是又拿了出來,這村子小,萬一被老三媳婦知道豈不壞事,幹脆兩家都給點,數了數,算了,還是老大家少一點吧,再配一碗米,煮個米糊,再給一把菜葉子,行了。最終是老大家六個雞蛋,一碗米,一把菜葉子;老三家是十一個雞蛋,半瓢米,和一把菜葉子。

柏老太先送的老大家,在外麵看了好長時間才看到老大媳婦出來,猶猶豫豫的才把筐子拿進屋裏頭。柏老太都差罵娘了,一會罵老大媳婦是個懶蟲,一會又罵老大媳婦小家氣,給東西還不敢拿。其實也不過是害怕被人發現,尤其是被老三媳婦看見,說是送東西吧,少不了要鬧;說不是送東西吧,又說不過去,誰又不知道柏老太對這個老大媳婦沒多喜歡。

柏老太也等不了了,又挎著籃子來到了老三媳婦家,喊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自己走進屋,還沒撩開門簾,就被一句話給嚇出來了。

“喊喊喊,敲敲敲,咋,沒來過。”聽著老三媳婦的氣話趕緊又退了出來,連忙把籃子遞了過去,說自己是來送好東西的。

“咋,不就是雞蛋,沒見過,有本事把那個雞殺了給俺吃。幾個破雞蛋在那喊,喊不完了算是,娃都吵醒了。恁不知道帶娃的人起不來,放那,走吧。”老三媳婦連珠炮似的輸出。

柏老太舉了半天還是自己放下了,最終放在了門簾下。“恁是想絆死俺,放那幹啥,不會放灶火。”老三媳婦又是一吼,柏老太趕緊麻溜地把東西放在了灶火,招呼也不敢打就走了。正要回去一拍大腿壞了,倆筐都沒有了,想趁著老三媳婦不知道偷偷拿回來又不敢,怕老三媳婦再追著出來罵,想了想又回到了老大家,推了推門,有點生氣,“屋裏能有啥,磨個麵還鎖門,”推開了個門縫,正好看見自己的筐放在那,試了試也拿不出來,又覺得自己笨,手能進去,那筐還能拿出來咋地。又看了一眼,柏老太拍了拍衣服站起來就準備走。

“喲,咋地,昨個沒吵夠,今個又來了。恁大媳婦不在家,磨麵去了,去,去那吵。看看恁大媳婦打不打恁。”原來是李老太,從柏老太第一回鬼鬼祟祟地出現,又從老三家出來,李老太都在那瞅著,看著模樣都知道沒幹啥好事。人家老大媳婦娘家一個村,算是吃這老柏家的虧吃不夠了,不就是不想撕破臉。看人家老張家的倆小子,個子都高,人也結實,但凡這柏老太敢去,不說推搡一下了,就是擋一下也能叫柏老太厥過去。而這磨麵的一戶正好在老張家正門前,隻是隔一條馬路而已。柏老太敢去鬧,老張家也絕對不會忍,柏老太就別想逃過一頓打。

也就是仗著自己上年紀了,又厲害起來了。年輕時候可不少挨打,生柏三月子裏還挨了一頓。不知道門簷高低,還沒出月子就伸手要人家光棍家的玉米棒子,也不想想人家為啥給恁呀,那是有想法的。再說那打光棍的男人有好人嗎,不是趴在這家牆頭偷聽,就是趴那家,看見個大閨女小媳婦眼睛都直了,村子上的光棍還少,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傻貨。

柏老太不敢接李老太的話,也不會傻到真跑到磨坊那一家去,不過是想拿回自己的筐子而已。而且不用想也知道,老大媳婦把麥拿到前院,必定是指著倆兄弟去磨麵,這萬一碰上了,就算是不說話,也不會待見她。

柏老太有一點好處就是見勢就起,見好就收,從不跟人硬碰硬,也不徹底得罪人,就像那夾縫裏生長的野菜,風往哪吹就往哪倒,哪有水分就往哪長。

任憑李老太在後麵罵罵咧咧,柏老太就是隻管走,反正也不是來吵架的,等下午再來拿也行,到時候知道是她拿來的,老大媳婦不得乖乖地叫“媽”,柏老太想著想著還挺高興的。

這邊也果不其然,老大媳婦正坐在屋簷下躲陰涼,大閨女坐著木馬滿院子轉,二閨女在張老太懷裏抱著,那一鏟子麥交給了弟弟,正在前麵磨著,或許這才是生活,其樂融融,無憂無慮。

老大媳婦眯了一會,又抬眼看院子裏那一棵核桃樹,這樹大約小時候就有了,好像是自己的爺爺種的。那時候爺爺也算是地主,到了農忙,家裏請的長工就有十好幾個,從那條河開始一直到前頭村都是張家的地,得有一兩千畝,家裏單是糧倉就有幾十個,也是爺爺心善,每年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就開倉放糧,來吃飯的有力氣就出把力氣,沒力氣的就忙著做做飯燒個火啥的,想活命的都能來,瘸子瞎子也收,算是方圓十裏的大善人了。

爸是爺爺的第一個孩子,說來也怪,爸這一代就隻有叔倆男丁,還有一個閨女小姑,明明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卻人丁單薄,那些窮的揭不開鍋的反而子嗣眾多,爺爺也是個癡情種,隻有奶奶一個女人,那時候的女人都裹小腳,爺爺也嫌棄過奶奶走路慢,甚至嫌棄的狠了,還下手捶過人,但終究是隻要了一個女人,當時可是有不少人家主動把閨女送上門的,為的就是能換兩畝地。可惜都沒成。

有了爸和叔之後,等爸剛有十八歲就送去當兵了,也虧了爺爺有這個眼力勁。剛太平那會,又興起了打地主,做了再多善事也白搭,都是眼紅仇富的人,沒幾天這個家就掏空了,唯一的好處就是還有這個空落落的院子,也是村子上唯一有真正院牆的人家。

這棵核桃樹就是後來鬧過了之後才種了,媽是鎮上地主家的,原是被一個路過的將軍看中了,說是等三年就過來娶,臨走時還拿了一張媽的照片,穿了綠色旗袍,挽著頭發,手裏還拿著一把小扇子,嬌笑倩兮,可那打仗年代誰又說得準呢,等了兩年,就由媽的兄弟做主嫁了。

倆地主家結合,換了個年代,都靠著爸這個軍人的身份保護,唉,時代弄人。

老大媳婦又數了數樹上的核桃,覺得也沒啥意思,反正會給自己留幾個的,又何必數呢,不過是難得的靜謐罷了。

小妹回來了,這才過了幾年啊,不僅能相看男人,還能婚前見見麵,想想自己那個時候,應該是最後一批娃娃親了吧。

看著小妹手裏拿著的紅布,應該是做衣服用的吧,媽把孩子遞了過來,接了小妹手上的布就回屋了。美夢結束了,弟弟應該也快磨好麵了,是時候回家了。

老大媳婦抱著娃在前麵走,娘家兄弟在後麵跟著背麵,本就一鏟子麥,能有多少麵,不過是小半袋,隻是從娘家回來,就變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了,或許這就是娘家的意義吧。

剛一進屋,想叫弟弟留下來吃飯,柏老太就出現了。

“趕緊把筐給俺,等著回家做飯哩。“柏老太這句話弄蒙了老大媳婦,心想俺啥時候見恁的筐了,就算要筐也得去後院老三家要,啥好東西都往那送,筐也落不少吧。

自家弟弟在這,老大媳婦也不想吵,隻是看了眼沒說話,轉身就帶著娃去了裏屋。外間剩下柏老太和張家兄弟,柏老太動了動嘴不敢說話,等了一會才知道老大媳婦這是故意躲著自己,幹脆壯一回擔子,大聲說道,“這筐子雞蛋和米,還有青菜,是俺拿出來的,現在就是來拿個筐。”

聽著這話,老大媳婦走了出來,手裏沒有抱娃,原來是娃睡了。笑了笑說道,“哦,那幾個雞蛋是恁拿的,拿走吧,俺也不要。建國要不兩天就回來了,恁那雞蛋想給誰給誰,別在這惡心俺,說是吃恁雞蛋了,就那幾個,還不夠幾個月的娃吃的,拿走吧趕緊。”

柏老太原想著自己送了東西總能得一個好臉,誰著這老大媳婦直接揭了短,這張家兄弟還在這站著,雖說是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但個子也高了,力氣也不少。

柏老太掂量了一下,一邊動手騰筐,一邊說道,“靜啊,俺也算是伺候過恁的,做人得憑良心,這時候都沒啥東西,擠出來幾個雞蛋,也別嫌少,這也是俺跟恁爸倆人省下來的,多少給娃吃吧,別挑肥揀瘦了。”說完拿著筐就跑,生怕有人追似的。

柏大媳婦也想到了,誰會給東西給這麼小氣,現在人窮是窮,但也不可能給人送東西就送幾個雞蛋的,也隻有自己這婆子了,想買好還不舍得給東西。這麼拉扯一番,不過是不想落麵子罷了。

娘家兄弟也擺擺手要走,走出屋子又折回來說道,“二姐,咱媽喂的那鴨子也快下蛋了,到時候都攢著給小外甥女吃。”

柏大媳婦聽了笑起來,“咱媽喂鴨子是為了給咱爸戒煙的,那煙葉子抽了多年,現在落個咳嗽,這才多大年紀了,不過五十多歲,看俺公公,也快五十了,那幹活還是杠杠的,多看著點吧。”

娘家弟弟聽了也是這個道理,算了,反正能攢幾個是幾個,隻要看住不要老幺偷吃了,就能給二姐拿過來點。

柏大媳婦又進裏間看了一眼二閨女,才把地上的幾個雞蛋撿起來,又來到了灶火,一共六個,一天給娃燉一個雞蛋糕,也能支撐幾天,也算是補補。唉,這孩子是最遭罪的,能吃一點是一點吧。

中午這頓還是娘倆,大閨女沒有領回來,賴在娘家不回來,說等著吃好吃的,不過是看到張老頭枕頭底下的幾顆糖,全是為了戒煙用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嘴饞的很。

接下來都是大好天,地裏也曬幹了,麥子早就金黃金黃的了,看來是該割麥了。柏大媳婦這幾天早上和下半晌都會來地裏轉一圈,算是提前鍛煉身體,為割麥做準備,也帶著娃多見見顏色。

等她回來的時候,屋子門是開著了,一開始還嚇一跳,後來聽到大閨女說話才知道是男人回來了。

柏大聽到腳步聲也迎了出來,這次出去的時間長點,差不多有一個半月,真有點想媳婦。看著娃也長大了不少,就是頭發不好,還是缺營養啊,大閨女小時候哪這樣過。

柏大拉著媳婦進屋,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一遝子錢,厚是挺厚的,不過就是些一塊兩塊,最大十塊的小票子,數了數也有七十多塊,是件高興的事,挺好的。

柏大抱著娃,媳婦又數了一遍錢,抽了一張十塊錢,對男人說道,“這一張給俺娘家,俺爸那咳嗽又嚴重了。”柏大點了點頭。媳婦又說,“恁明個去鎮上買點雞蛋麵條,能買點米再買點米。”割麥也是力氣活,一直這樣勞累,身體也垮了,這才多大啊,以後孩子們都大了,有享福的時候,身體又不行了豈不是白幹。

柏大沒意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媳婦從裏麵又拿了兩張五塊的,數了三張兩塊的,還有兩張一塊的。想了想又拿了一張兩塊的出來,抬頭說道,“有剩餘就看著買吧,給大閨女買包糖塊也行。”

雞蛋是一塊一一斤,一斤差不多有十個十一個,看個頭大小,整個忙季,就算是光割麥那幾天吃,肯定要找娘家兄弟幹活,不說肉了,辣椒炒蛋總得有的吃。這麼算的話,至少得買三斤雞蛋,還得省幾個給二閨女蒸雞蛋吃,還有大閨女偶爾也得吃。好點的大米也得塊把一斤,現在買家多,價格不一定高低,買三斤大米算三塊多;還得再買點麵,至少十斤吧,麥子收了也得等等才能磨麵,差不多是五毛一斤,這是五塊錢;割塊肉的話,少說也得個五塊錢。家裏也沒有油了,剩下的錢看著灌吧,能不能給大閨女買糖都是另說,再看吧,這個麥季,也不少吃的。

柏大看著精打細算的媳婦也不說啥,反正就這點錢,媳婦看著掂量吧,他都沒意見。

其實,柏大掙得不是七十多塊,而是八十多塊,一起幹活的人當中也就數他掙得多,也是沒辦法,隻有他會算數,平日裏搬搬貨,再去庫房清點數量,再計算錢。老板是有個會計的,但這麼多賬目隻找一個人,老板也不放心,知道柏大會算數之後,總是夜半偷偷叫他再算一遍,也算是對會計的審查。一開始差距有點大,老板也不說話,隻拿一個總數給會計看,會計一看慌了,又是下跪又是哭爹喊娘的。老板竟然說饒一次,這會計也是個聰明的,每次多算一點,算是一點點把吃掉的又吐了出來,後來也打聽到是柏大在算賬,曾找他商量一起作假賬,柏大不肯,覺得有機會掙錢就不錯了,哪能坑老板,再說這可是他離家差不多百裏地才找到了工作。後來,事情敗露了,會計還反咬柏大,可惜老板有後手,上次說是饒一次,實際上暗地裏早就找好了新會計,等著老會計再幹壞事,就能既攆走老會計,還震懾新會計。老板有時候還會找柏大算賬,但也隻是隔三差五的,所以就在工人的基礎上多給了十五塊錢,但這對柏大來說已經很滿足了,說白了,老板也是欺負老實人,商人商人,最精明不過。

柏大也沒有跟家人說自己的遭遇,隻要能拿著錢回來就行,不過回家之前先偷偷給了柏老頭十塊,雖不多也算是孝心。

其實,柏大心裏也有杆秤,不跟老板討要更多的錢,就是想留住這個活;給爸媽太多,媳婦肯定能覺察出來,再下回就不好弄了,畢竟出門前答應了媳婦都給她保管的,男人說話得算話。

老大媳婦不疑有他,安排好了就把剩下的錢細細包了起來,還讓柏大抱著娃出去,不讓看到底是把錢藏哪了。

再等媳婦出來的時候,柏大就催著趕緊做晚飯,也都依他了,一路上肯定沒吃飯。

吃完飯又把倆閨女哄睡,柏大就開始挨著媳婦,手腳也開始不老實了,不一會那床就開始晃動起來,過了好一會才算安靜下來。

柏大媳婦摸索著下床洗了洗,就催著柏大去洗,原是不想動的,這滋味是真美啊,尤其是最後那一下子真是爽,不想動,哪哪都不想動。有啥好洗的,睡覺之前就去河裏洗過了,這也不髒,但還是不情不願地去洗了。媳婦是個愛幹淨的,不洗就不讓下次了,還是洗洗吧,大不了等會再侍弄一回。

一個家還是有個男人才像樣,柏大吃完早飯就拉著架子車上山了,說是拾柴火去了。隻有娘仨在家的時候,雨天燒濕的,沒有柴火了,就東撿一根西拾一根湊活著。這滿滿的一車子柴火拉回來,看著就高興。歇了會也不閑著,又開始拾掇院子,雖然也是玉米稈圍的,但娃娃們玩著也放心,省的還得滿村子找。灶火那塊掉了腳的鍋台也重新補上了,嗯,終於像個完整的家了。

中午兩口子早早吃了飯又睡了個午覺,柏大就找了輛車子去鎮上了,下半晌涼快一點,鄰裏四坊又開始走動了。

“喲,這張雲榮的臉咋紅撲撲的,男人回來了就是不一樣,哈哈。”那些結過婚的小媳婦們又開始趁著男人不在家講葷段子,大閨女們聽著聽著頭都低下去了,但那屁股卻不挪動一分,看來也是好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