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柏汀是趁著柏娜娜放暑假的時候,也就是差不多五歲半了,直接從張小姑家把人接走了。走的時候,張小姑老兩口很是舍不得,吃得用得包了很多,一直送到村口,等人沒影了,還舍不得回家。
不過,雲榮本是一手抱著元寶的,一點都不想帶那麼多東西,更何況這些東西都是舊的,破破爛爛的都拿到城裏,不說別人笑不笑話,單就是她自己都不想用,說什麼柏汀用過的濕布還能給元寶用,元寶恁金貴能用別人用過的?
一等到人看不見的地方,就手一抖都扔了。扔完之後雲榮還心驚地看著柏汀,都這麼大了應該會學話了,萬一學到張小姑耳朵了多不好。結果柏汀壓根都沒有看她,而是拉元寶的手,一個勁地拉著,好似怕丟了一樣。雲榮看了一眼,心裏有點不喜,是不是傻啊,養活了恁長時間,東西扔了也不知道撿回來。
就這樣,雲榮抱著一歲多的元寶,柏汀背著包袱跟在後麵,一到人多的時候柏汀還會自動拉住雲榮的衣角,一前一後的也不怕誰丟了誰。等到了住處的時候,差不多天都擦黑了,柏娜娜還在屋裏麵寫作業,很是認真,直至看到雲榮才歡歡喜喜地跑過來。雲榮也是一陣心疼,就回去了一天,建國說好的把娜娜帶在身邊,結果天都黑了,還是把娃一個人扔屋裏。
“媽媽,你回來了,弟弟也回來了,跟媽媽出去一趟高興吧。”柏娜娜率先開口,抱抱雲榮抱抱元寶,惹得雲榮也沒那麼多生氣,開始歡喜起來。又把柏汀拉過來,對柏娜娜說道,“這是恁二妹,柏汀,以後就跟恁睡一間,往後也不能半夜跑媽媽被窩了。”雲榮說著還用手輕輕刮了一下柏娜娜的小鼻子。柏娜娜也隻是吐吐舌頭,伸手又拉住柏汀,說了一句“來吧。”就往西間裏走。柏汀很乖巧地跟著,就是剛走了一步又回頭看雲榮,雲榮手一擺就轉身忙去了。
建國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後半夜了,還拿著手電筒特地去西間看了一眼柏汀,再回到東間把雲榮搖醒,說了句,“像個假小子”,就去外麵洗漱了。雲榮迷瞪了一會,摟著元寶又接著睡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遲遲不見柏汀出來,問柏娜娜咋回事,結果卻氣衝衝地回了一句,“不知道。”建國也不是很在意,原本早上時間就緊張,趕緊吃一口就準備走,現在給工錢是穩了,他人可不能掉鏈子。走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往西間看了一眼,大聲問了一句,“咋了,出來吃飯。”西間裏頓時傳來哇哇大哭的聲音,建國有些嫌煩地擺擺手,衝著雲榮喊一聲“過來看看”,就走了。
雲榮走過來看,拉著柏汀的手問咋了,柏汀隻是哭一個字都不說。柏娜娜走過來不滿地說道,“媽,你把她送走吧。晚上睡覺不老實,一會翻身一會翻身,弄得我都睡不好了。我白天還得寫作業,她一個啥事不幹的人,就知道搗亂,煩死了。”
雲榮站起來對著柏娜娜反問道,“就因為這?”柏娜娜看著雲榮,有些心虛地說,“她半夜不睡覺,我踢了她一腳,從那就老實了。”
“柏娜娜,那是恁妹妹,咋能這樣,怪不得哭,恁比她大兩歲,不好好對待,還動不動就打,誰教恁這樣的,小心俺揍恁。”雲榮有些生氣地說道,她不是不清楚倆姐妹得處處,過程中免不了要打架,但這動不動就說送走的話,聽了還是有些生氣。
雲榮扒開柏汀的衣服,看了看屁股好好的,想著娃娃家也沒多大力氣,又往下看了看,不得了了,大腿外側竟青了一塊,頓時有些生氣,咋下恁重的手。指著一片青問柏娜娜,“恁是咋弄得,恁大一片青。”
柏娜娜隻是撇撇嘴,並不說話,雲榮又回頭看柏汀,這娃隻知道哭,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但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也不是咋弄的,她實在是太煩人了,我就拿那個支窗戶的敲了一下,誰知道它就青了,再說也沒有流血,能有多疼啊,半夜裏就開始哭,大早上還哭,要不是我攔著,半夜就去找你了,到時候元寶也弄醒了,豈不是更煩人。”柏娜娜毫不在意地說出這樣一段話。
雲榮直起身看了看窗台上躺著的棍子,又看了一眼柏汀,心裏突然有些不好受。快速把元寶抱在東間,還順手關了門,接著又走進來把西間門也關了,順手抄起那根棍子,朝柏娜娜屁股上就是一下。
柏娜娜見棍子落在自己身上,就開始轉圈子跑,一邊跑一邊求饒,“媽,我錯了,錯了,你別打我,別打我,為了一個剛來一晚上的人不值得,媽,我是你親閨女啊,媽,啊,媽。”
雲榮原本隻是想嚇唬柏娜娜,身為老大的不能這麼自私,沒成想這死妮子竟然越說越不像話,當初就應該倆人一替一年擱家裏,這倒好,待在身邊的隻想著自己,不待在跟前的不知道親,真是作孽啊,想著就又攆著柏娜娜追。
說是打,也就是架勢狠,長這麼大,雲榮哪舍得打過柏娜娜,如今是騎虎難下,同樣是親生的,哪能偏成這樣,但到最後,看著打了兩下,就慢下來了,本就不舍得,如今嚇唬嚇唬也就行了。
這一頓早飯吃得雞飛狗跳,最終柏娜娜很有眼色地主動洗碗,柏汀還是怯生生地坐在凳子上,叫坐就坐,叫吃就吃,不喊媽更不喊姐,沒事就盯著元寶看,看看摸摸也不說話。
到中午準備做飯的時候,一院子住鄰居開始熱鬧起來,痛苦求饒聲,發狠怒打聲,一聲蓋過一聲,雲榮也見怪不怪了,隻是讓三個娃都躲在東間,多隔一道牆約莫聲音小些,然後又把堂屋門也關上,等會做飯就等會做飯吧。
隔壁小兩口才搬過來個把月,但打架卻不止一次,關鍵是那個女孩懷孕了,就這還是逃不過挨打,有一回都見血了,爬到雲榮屋前流淚求救。也是雲榮好心,又找了個認識的婦人,倆人合力攙扶著到了附近的診所,醫生也是個好的,見那女孩是老病患了,熟練地給包紮了,又顫顫巍巍地回來了。雲榮又接連送了兩天飯,但就因為這,那女孩又被打了一頓,說是不做飯,這都下不來床了,還真是不當人看。後來雲榮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勸這女孩自己跑,咋著也能遇見個不打人的,但這女孩死活不走,還說男人對自己不錯,還真是可憐人有可恨處,雲榮氣得好幾天不搭理那女孩。
自打柏汀來了之後,那女孩似乎特別喜歡,總是偷偷拿糖給柏汀吃。一開始雲榮還有點介意,別給拐走了,後來時間長了,也就不多想了,柏汀也不怕那女孩,總是跟在身後,麵對麵了就笑笑。再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柏娜娜在做作業,柏汀竟主動坐在了旁邊,看柏娜娜在那擦擦寫寫的,張口就說有一道題錯了,還直接寫出了答案,把坐在旁邊的雲榮給嚇了一跳。
晚上等建國回來就說這件事,還回憶說柏汀幾個月的時候就會掰著手指頭數數,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仿佛啥都懂一樣。建國沒太放在心上,會做題不過是聽到他輔導大閨女記住了而已。雲榮本就沒啥學問,見男人不在乎也就不了了之了。
後來,隔壁那女孩又上門了,進屋就喊柏汀的名字,雲榮也不好拒絕,隻得叫人把柏汀領走了,雲榮悄悄趴在西間牆上聽,原來是那女孩在教柏汀識字,雲榮聽過後才一副了然的神情,心想咋可能,自己帶在跟前的肯定是最聰明的,擱在老家的知道個啥。但想了一會更覺得不對勁,那成天挨打的女孩咋會識字,再說了能識字的人咋會成天挨打?
雲榮猛地來到隔壁,張嘴就問,“恁識字,恁咋識字?俺連恁叫啥名都不知道,還想著恁跟俺一樣,就是恁咋不一樣了?”
那女孩笑著回答道,“姐,我一直都識字,也是上了大學的,不過是隻上到了大二。我叫盧幸,不過是不太幸罷了。”
叫盧幸的女孩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這二女兒我實在是喜歡,乖乖的,還聰明,教她東西兩遍就會了,也愛笑,將來是個有福氣的。”
“哦,俺的閨女俺清楚。就是妹子,既然恁有恁高的學問,為何窩在這,還不離開……”雲榮說著說著住嘴了,以前是不知道人家啥身份能隨便說,如今是個有大學問的人就不能啥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