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刻意逃避,有時候卻是避無可避。
下了手術台,電梯門剛打開,陳言的父母正好站在病房外,身邊還有幾袋包裹。
陳言的母親一閃眼看到顧憬琛,扭過頭,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還是和他道了聲謝“顧醫生,這次還要感謝你,我們文化程度低,不明白那個什麼精神問題,總覺得孩子能吃能喝的,哪會有什麼毛病,隻會一味的責備他,更加嚴厲的管束他……”
說著,又情難自製,低聲嗚咽起來,顧憬琛還沒來的及開口,一旁的男人提著一堆東西,用手肘碰了一下女人,“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人都沒了,人家醫生忙著呢!哪有功夫聽你在這哭哭啼啼的”
“都是你,平時不著家,你根本不關心他,裏裏外外都是我一個人,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你一回來不是打就是罵的,孩子喜歡貓你就隨他就是了,那是條畜生怎麼能受的了你那麼重的一腳”,女人歇斯底裏的罵他,“他那年不過才16歲,你也上去就是一腳,踹斷了他三根肋骨,哪個父親做成你這樣”
男人低垂著頭,任由她發泄,也慢慢紅了眼眶,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麼辯解的話都沒說出來。
當初懷裏那麼香軟的小寶寶,怎麼會長成後來張牙舞爪的樣子,男人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是哪一步做錯了,他也曾愛過那個不聽話的孩子,也曾整夜整夜抱著他哄他睡覺,也曾把他舉過頭頂,笑著聽著他在頭頂樂嗬嗬的聲音,也曾對著滿天星光哼著安眠的搖籃曲。
那一刻的溫馨給人一種能永恒的錯覺,實際上卻隻是短暫的鏡花水月,很快在後來的歲月裏碎成千萬片。
後來孩子的冥頑不明,暴躁叛逆,不思進取,惹是生非,也讓他的情緒變的焦躁不安,態度也變的反複無常,在他犯錯時會將他在門外關一夜,任憑他在門外哭的聲斷氣哽,甚至有一天他的躁鬱終於爆發了,在他又一次闖禍中,他下了狠手。
也許就在那一刻,他看向陳言的眼中多了一絲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憎恨。
顧憬琛淡淡的打斷道,“他小時候應該是兒童常見的多動症,後來沒有得到正確的治療,他肋骨斷裂的那次,是因為那個女生到處說他父親是個髒兮兮的瘸子,花斑,就是那隻貓,就是他十八年來,能傾訴的唯一對象了”
微微欠了欠身,朝著樓道口的一頭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眸看了看此刻僵立又目露茫然的兩位可憐人。
“他到最後沒有埋怨任何人,隻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
說完直接轉身離開了,身為醫生,斯人已逝,這段話他說的不合時宜,但是顧憬琛就是忍不住的心疼那個孩子。
或者是因為他很像那個曾經的自己,又或許是因為在他最後的彌留之際都沒有找到這世間還有愛他的人,哪怕有一點點的愛,一點點溫暖,是不是他就會留下?
可惜,再也沒有人能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