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怎麼還在?行騙也不挑個地方,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戶部侍郎薑府,再不走我告到前麵去,叫官府拿你了!”
薑府側門門房的小廝一臉嫌惡,凶聲惡語地恐嚇著門底下站著的婦人。
那婦人一身青底白花的舊襖子,袖邊兒上都磨損得看得到裏頭的棉絮,腳上一雙單布鞋被雪水浸泡著,腳尖還破了兩個洞。
兜頭兜腦地裹著一條大圍巾,看不出麵貌,隻露出的一雙眼睛還算鮮亮,右邊眼角一顆芝麻大小胭脂記倒有兩分別致。
看得出是個窮旮旯裏來的,隻是腦子不大靈光,竟然大喇喇地跑過來說自己是府上的二小姐,可笑又可憐。
那婦人聽到官府兩個字,往後瑟縮了一下,似乎還是有些不死心,再次懇求:“你讓我見見老太太,或者老太太屋裏的珍珠,就知道我沒有……”
“你還知道珍珠呐?那你怎麼不知道我們府上老太太兩年前就病逝了?走吧走吧!大年下沾血晦氣,再不走我可真要拿大掃把抽了,一個大活人幹什麼不好,要來冒充什麼千金小姐。”
聞言那婦人愣住了,霎時睜大了眼睛,顫抖著嘴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你說……什麼?老太太她……怎……怎麼會呢?”
還沒說完,眼眶裏便蓄滿了淚水,長長的睫毛掩映下,是遮不住的悲慟和驚駭。
小廝見她如此神情,竟有片刻的心軟,那凶狠的話便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裏頭忽然傳報:“姑奶奶要出門了,馬車準備好了沒有?”
然後便有人高聲答複,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小廝連忙將那婦人拉到一旁的牆根兒底下,大約還是有些不落忍,壓低了聲音道:“別出聲,衝撞了貴人,你白遭罪。”
薑雨薇渾渾噩噩地跟他躲在一旁,迷蒙中看到一個年輕的貴婦人被仆從簇擁著上了馬車。
寶馬貂裘,香車美人,隔了這麼遠,似乎都還聞得到那邊飄來的名貴香料的味道。
貴婦人在丫鬟的服侍下鑽進馬車時微微側臉,才叫薑雨薇看清了她的樣貌,她呆愣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一直等馬車走遠了,小廝才慢慢自牆根兒底下走出,又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似乎有些歎息,摸出兩個銅子兒來,拍到她手裏。
“你也別瞧了,那才是我們府上的姑奶奶呢!這人生來有命,你呀!好好幹自己的營生去吧!莫再行騙了,來世托生在大戶人家,便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
薑雨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薑家離開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就這樣四處晃蕩著,晃蕩著,直到天色灰暗下來,飄起了雪花。
她想起從前的日子,每當冬天下起第一場雪的時候,祖母總會在壽安堂裏支起羊肉鍋子,說是吃了羊肉湯,冬天便不怕冷了。
熱騰騰的銅鍋裏,冒起白色的熱氣,隔著琉璃窗兒,能看得到外邊兒紛紛揚揚的大雪,撒鹽似的,隻覺著美不勝收,感受不到一絲寒意。
老人家不敢多吃,怕滑了肚腸,隻笑吟吟地看著她:“我的囡囡跟這雪花似的玻璃人兒,日後得要人好好養在水晶屋子裏才好。”
想到此,眼眶兒一熱,薑雨薇垂下頭,眼淚砸在雪地上,燙出兩個黑黢黢的洞來,沒一會兒便又被新的雪花覆蓋,瞧不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