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1 / 1)

說完,蕭何狀似無意的問道:“令嬡的身子近來可好?”

聽到他突然提及自己的女兒,楊邈心中不免疑惑,但還是恭順的回道:“謝陛下掛念,前些日子,微臣的小婿托人遠赴遼東,購置了一批紫參,用著比原先的白參好一些,不過……小女是胎裏帶來的不足之症,便是再名貴的藥材,也見效甚微……”

在蕭何麵前,楊邈不敢有絲毫隱瞞,他知曉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手眼通天,耳目眾多,作為他身邊為數不多的“心腹”,自己必須表現的足夠忠誠。

果不其然,他聽到蕭何低聲輕笑:“顧楓州與令嬡,當真是伉儷情深。”

楊邈隱隱猜測,蕭何這是在借機敲打紫參之事,他的額頭滲出一層薄汗,隻能將頭伏的更低,“臣的小婿無才無德,能有如今的造化,全依仗陛下的提拔,萬不敢有不二之心。”

蕭何以手撐額,抬眸看向窗外,流露出一副倦態,楊邈識趣的告退,出了禦書房,便遇到了候在門外的李公公。

他接過李公公遞過來的帕子擦汗,張了張嘴正欲說什麼,卻見李公公抿著唇,做了噤聲的動作。

在送他出宮的路上,瞧著四下無人,李公公才堪堪開口:“楊大人莫要在意,並非陛下疑心您,是因為溫大人……”

李公公歎了口氣,隨即苦笑道:“陛下近來火氣大的很,今早因為一個小太監上的茶稍稍涼了些,就被陛下好一通責罵。”

原先陛下心情煩悶,或者在朝堂之上有不順心的事,都會對前來求藥的溫庭玉輕則辱罵,重則虐打,以發泄火氣。

但陛下待其他臣子或者奴才,乃至後宮嬪妃,都是極好的。

可近來,溫庭玉一直斷斷續續的生病,甚至連五日一次的早朝都告病不參加了。

今日下朝後,陛下好不容易等到了時機,卻發現溫庭玉虛弱的嚇人,生怕一時手重,將人打死了,隻得了無興致的讓人退下。

兩人緩步行走在鋪著落花的宮道上,楊邈回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溫庭玉的場景。

那時的自己隻是太醫院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深夜被陛下傳召,在暗室中見到了一位被數名內侍按著手腳跪在地上的青年,他如牲畜般,被內侍捏著麵頰,使他無法自行閉合牙關。地上還有打翻的粥碗,想來是眼前這人趁著喂飯的間隙,準備咬舌自盡,卻被及時發現並阻止。

在嚴寒的冬日,青年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雪白中衣,前襟處一片血紅,還有淅淅瀝瀝的鮮血混合著口涎從唇邊溢出。

青年形容狼狽,披散的長發遮住大半容顏,但憑借雪白的皮膚和濃密的眼睫,也能看出是個不可多得的絕色。

楊邈雖有困惑,但站在登基不久的新皇旁邊,他沒膽子多做言語。

很快,幾名內侍取來繩索,將青年的周身嚴密的捆縛起來。在他的傷口撒上止血的藥粉後,往他嘴裏塞了一個木製的口枷,口枷綁的極緊,硬是將他消瘦的麵頰勒出兩道凹痕。

年輕的帝王陰沉著臉,神色冷凝,“已經是第四次了……”

整個暗室散發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楊邈作為見多識廣的醫師,對這種味道並不陌生,可隨著他想到一件事,他的心髒再次狂跳起來。

與他一同進入太醫院的同窗兼好友,也是在不久前的深夜被召進宮中,可翌日,楊邈卻等到了好友失足落入宮中的金明池溺亡的消息。

他的好友出身江南,自幼精通水性,怎麼可能在小小的金明池中溺亡呢?

可並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小小的太醫的生死,即便他才華橫溢,即便他家中有妻兒老小,即便他還未實現遊曆山川的夙願。

楊邈垂著頭,餘光盯著帝王的明黃色的袍角,心中情緒翻湧,他曉得自己在被帶到蕭何的麵前時,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

想通其中關竅後,他馬上跪伏在地,把頭磕得砰砰作響,“多謝陛下抬愛,臣一定盡己所能,萬死不辭!”

身居高位、掌握天下人生殺奪予大權的上位者,有千萬種手段讓一個人死,可想讓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活著,還是要花些心思。楊邈將配置好的“千合香”呈上的時候,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那名青年慘白的麵頰與死寂的眼神。

他不免心中默默歎息:莫要怪我。

楊邈感歎道:“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即便陛下再憎惡溫大人,也該放下了……”

“陛下並不憎惡溫大人。”李公公的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相反,陛下倒是希望溫大人可以長命百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