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1 / 1)

溫庭玉下頜仍脫臼著,大張著嘴,失禁的涎水順著嘴角往下淌,他尚存著一份本能,用手肘與膝蓋支撐著身體往前爬,試圖逃離那讓人不適的碰觸。

關瑞緩緩直起身子,看著在地上徒勞蠕動的少年,眸光一凜,猛地抬腳踩在他的肩胛處,將他整個人釘在地上。

不待關瑞有下一步動作,地上的人就將臉埋進臂彎裏,先是低聲嗚咽,隨後悲聲抽泣,如小獸瀕死的哀鳴,令聞者潸然淚下。

關瑞眉心微蹙,半晌後,終是於心不忍,褪掉自己身上的鶴氅覆在他身上,然後便轉身離去。

聽到關門的響動,溫庭玉強撐著翻過身來,白玉一般的臉上淚痕斑駁,月光透過小窗灑在他身上,他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從容與坦然。

他眼底的神色近乎麻木,心平氣和的接受了自己即將殞命的結局,他安靜的躺在地上,感受著生命從身體裏一點點的流逝。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關瑞不僅去而複返,還帶來了一位郎中為他治病,他的手腕與腳踝脫垂的太久,複位之後需靜養一月不能下床。

而他的下頜,自那以後便落下了毛病,張嘴的幅度太大就會脫臼,調養了半年才見好轉。

關瑞抱著雙臂倚在門邊,滿臉嫌棄的抱怨道:“呦,可真金貴。”

長久相處下來,溫庭玉發覺關瑞是個嘴硬心軟的,在床上休養的那段時間,時不時的請托關瑞帶一些書籍來給他解悶。

春日裏雨霧彌漫,雨水滴落在院中青石板上,泛起陣陣漣漪,他身上蓋著錦被,趴在床榻上看史書,手邊是一摞已經看完的書籍,關瑞問道:“你很喜歡看這個?”

他沉默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

爹爹戎馬半生,本是屬意讓他走仕途的,但他作為鎮北侯獨子,君子六藝他都有涉獵,禮、樂、射、禦、書、數,都沒有落下。

他在應天書院求學的時候,樣樣都能拔得頭籌,引得夫子不住的誇讚,說他雖滿腹經綸,舞刀弄劍也毫不遜色,將來必堪大用。

“這麼枯燥的東西也就你能看下去。”關瑞思索說道:“不如,你去參加科考吧——”

溫庭玉眼神一黯,隨手將手中書籍翻了一頁,垂眸道:“我朝律法早有,閹人不得參加科考。”

關瑞自覺失言,幹笑兩聲後自顧自的坐到窗邊,隨手翻看他寫的手稿,不自覺的將紙上內容念了出來。

“少年自負淩雲筆,到而今,春華落盡,滿懷蕭瑟……”

一首詞念完,關瑞訝然於他胸中竟有如此溝壑,調笑道:“你這小小年紀就心同槁木,真到暮年,那還得了!”

溫庭玉別過臉,不去看他。

見關瑞還是聒噪個不停,他抬起雙手捂住了耳朵。

過了半月,他傷勢稍有好轉,蕭何召他入宮,當著阮思辰的麵抽了他一頓鞭子,行刑的過程,他挺直脊梁,咬著牙一聲不吭,在心中默誦從小到大讀過的聖賢書。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

“學優登仕,攝職從政。”

“為官心存君國,豈計身家……”

“策功茂實,勒碑刻銘……”

他滿身鮮血,腳步踉蹌的回到東廠,推開房門,一陣大風將桌上的手稿吹得四散紛飛,跌落在地。

他咬著唇,忍著身上的疼痛蹲在地上,將手稿一張張的撿起來扔進火盆,稿紙在火焰的舔舐下掙紮卷曲,最終化為一堆灰燼。

他的前途與誌向,也隨之付之一炬。

來年冬日,他與關瑞已經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房簷上積著皚皚白雪,萬籟獨寂,兩人坐在一起圍爐煮茶。

關瑞擅於謀略,才二十又八,就踩著屍山血海,成為了萬人之上的東廠廠督。關瑞隨手從盤中拿起三顆棗子,將其比做他的三位宿敵,“杜秋章的最大的弱點就是貪財。”

話音剛落,他將那顆棗子撥進暖爐,棗子掉進暖爐,被燒的劈啪作響。

“蘇柘的軟肋是他的寶貝兒子。”

“而顧楓州麼,暫時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