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府的門外停著一輛金頂馬車，車身通體由黑楠木構成，陽光照耀下，車頂的黃金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熠熠生輝，馬車的四個輪子上鑲嵌著精美的花紋，車身的每一處細節都經過了精心的雕琢，華貴無比。
四匹油光水滑的飛霜馬吃著馬夫喂食的草料，不時打著響鼻，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宴席上，阮思思貪了幾杯酒，被屋外的冷風一吹便上了頭。她麵色潮紅，腳步虛浮，由薑蘭攙扶著，才勉強走出阮府。
就在她躬身準備進入馬車時，忽聞身後有人喚她，她回過頭，見她的兄長阮思辰負手立於雪地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睨他一眼，語氣淡漠，“兄長可還有什麼事？”
阮思辰略略沉吟，皺眉道：“方才在宴席上，你為何要讓庭玉那般難堪？”
她微彎腰身，施施然的坐上馬車，隔著一層薄紗轎簾對阮思辰四目相望，“於情，本宮才是你一母同胞的血親；於理，兄長也該喚本宮一聲皇後娘娘。”
她醉眼朦朧歪頭笑道：“何至於因為一個閹人傷了和氣？”
顯然“閹人”這個稱呼刺激到了阮思辰，他麵露慍怒，冷聲道：“多年未見，皇後娘娘變化之大，讓阮某不得不另眼相看。”
她麵不改色，心底卻湧起一絲苦澀，“敢問兄長，本宮若是軟弱無能、任人拿捏，如何能保得了阮家滿門榮耀？你又如何能安枕無憂的當你的阮國舅？”
阮思辰聞言，心中一軟，他歎了口氣，道：“你我兄妹血脈相連，我終究是偏心你的。可庭玉到底是無辜的——”
“兄長可曾聽過衛靈公與彌子瑕分桃而食的典故？”她不以為然地輕哂，“就怕溫庭玉無意做彌子瑕，咱們陛下卻執意要效仿當年的衛靈公……”
阮思辰臉色驟變，不敢置信道:“你……你休要胡說！”
她不予理會，吩咐侍從驅馬離開，徒留阮思辰怔愣在原地。馬車緩緩駛過巷道，阮思思捧著手爐，輕聲道：“去城南。”
薑蘭小聲回道：“是，娘娘。”
她並不知曉那家桂花糕的具體位置，隻是在兄長的口中聽過無數遍。夕陽西下，阮思思隔的很遠就看到一位老婦人在收攤，攤位旁歪歪扭扭的立著一塊破舊的牌匾，上麵寫著俊秀筆挺的“桂花糕”三個大字。
她掀開轎簾，輕聲詢問：“老婆婆，桂花糕還有嗎？”
老婦人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對不住了，這位夫人，讓你白跑一趟了。不如你明日再來，我特意給你留著？”
老婦人見她久久不應，便不再理會，繼續埋頭收拾攤位，可再次抬眼卻見那位衣著華貴的夫人神色悲寂，微蹙的雙眉間聚集著一團化不開的愁雲。
她從箱櫃中掏出一塊被油紙包裹的桂花糕，遞到阮思思麵前，“這原是我留著給小孫子吃的，品相差些，夫人若是不嫌棄——”
阮思思輕聲道謝，用指尖銜起一小塊溫熱的桂花糕送進嘴裏，細膩綿軟，滿口生香，不覺間，兩行清淚順著麵頰流下。
也不是多稀罕的物件，怎麼就讓她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呢？
老婦人忙問道：“夫人怎麼了？是不合胃口嗎？”
“沒有。”她的眼淚滴落在桂花糕上，“熱的桂花糕，果真……很好吃呢。”
一夜亂夢，翌日睜開眼，她看著蕭何沉睡的側顏，終於有了幾分真實感。
蕭何醒來時，她正坐在銅鏡前梳發，聽到床榻上的動靜，她回頭，嘴角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陛下醒了？”
他眉心微動，嘴角噙著分明的笑意，目光久久在她身上流連，“皇後——”
“陛下。”阮思思凝視他片刻，道：“你與臣妾成婚數十年，還未喚過臣妾的閨名呢。”
蕭何穿著明黃色寢衣走下床榻，從身後環住她的腰身，輕聲喚道：“思思。”
阮思思莞爾一笑，她早已不計較這其中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蕭何一離開坤寧宮，薑蘭便湊到她的耳邊，悄聲道：“娘娘，避子藥已經熬好了，這會就用嗎？”
“不用了。”她抬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從今往後……都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