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裕的睡眠對那時的他是極其奢侈的,即使趴在桌案上小憩一會,也是在深陷噩夢。因此,他的眼中常年布滿血絲,眼下總是帶著淡淡的烏青。
蕭何的疑心猜忌、同僚的避而遠之以及夙敵的暗害算計,如同一座座無形的大山,壓迫的他幾近窒息。
那些時日,他讓靈淵尋一些提神的湯藥來喝,也不顧藥性是否會與千合香相衝。好在他自幼習武,雖被廢了內力,但身體的根基還在,才沒有出太大問題。
在前往大同鎮的路上、在那家歇腳的客棧,他第一次與虞嬌棠同榻而眠。少女湊的近了,一股淡雅的蘭香襲來,他微微垂眸,正好瞥見她的雙頰漫起兩團緋紅。
月光透過窗幔均勻的鋪撒在兩人身上,一種無法言喻的鬆愜在他心間漫開。
他闔上雙目徐徐入夢,罕見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晨光灑進屋子,柔軟又安靜。
少女睡顏恬靜,呼吸清淺,他默默的將掌心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感受著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他漸漸意識到一個事實:唯有在她身側,他才能睡得安穩。在她入宮那些時日,他孤枕難眠,時常枯坐至天明。
指尖無意識的揉撚著胸前掛著的佛珠,待他回過神來,早已淚流滿麵。
他醒時已是第二日,虞嬌棠正坐在床邊,用沾了藥的棉布擦拭他破裂的嘴角。
他微啟雙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虞嬌棠握著他的手,柔聲寬慰道:“阿玉莫要憂心,裴大夫診斷是你的喉帶受外力所傷,需要調養,所以……這幾日暫不能開口說話。”
他癡癡的盯著麵色憔悴的虞嬌棠,突覺眼眶酸澀,淚水無聲滴落,氳濕兩側鬢角。
他反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緩緩劃字。他如初入學堂的稚童般,專心且笨拙,每落下一筆,都要稍作停頓。
是、我、對、你、不、住。
虞嬌棠先是一怔,隨即麵露苦笑,她用帕子替他拭去眼角淚珠,“溫大人,你我夫妻之間說這種話,實在言重了。”
他仰麵躺在床上,眼中蓄滿了淚,屋內靜默無聲,唯有他的淚水簌簌落下,伴隨著低沉的嗚咽。
虞嬌棠心痛不已,抬手想要撫摸溫庭玉的麵頰以示安慰,他側過頭去,避開了她的碰觸。
即使不用照鏡,他也知曉此刻的自己定是囚首垢麵,青紫浮腫。
而她雖著素衣,卻雲鬢輕挽,玉頸如瓷,令人見之忘俗。
他感到了深深的羞愧與無地自容,他身體殘缺,連累她背負罵名,隱忍的是她,煎熬的是她,殫精竭慮的也是她。
她默默承受著一切,毫無怨言,甚至反過來安慰他道:“阿玉,你受苦了。”
明明自她嫁到溫府,從未擁有過一天舒心日子。
他總是想,若是沒有與他成婚,她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或許會嫁個如意郎君,夫妻和睦,琴瑟和鳴;或者會像其他女子一樣,相夫教子,兒女承歡膝下。
他什麼也給不了她,卻要拖累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