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屏住呼吸,裏屋的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緩緩被推開。
一隻雪白的手輕輕撩起紗帳,熒熒跳動的燭光裏,虞嬌棠的身形若隱若現。她今日穿著簡單,一身素白色紗衫,麵上不施粉黛,更顯清麗脫俗,烏黑的長發間別著一支紅豆發釵。
這樣素雅的裝扮,與她往日極盡妍麗的形象截然不同。
一想到之前發生的事,他不免有些心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隻得垂下眼眸,錯開目光。
虞嬌棠眼神空洞,旁若無人地用燭台引燃了床頭兩側的油燈。屋內霎時亮了起來,柔和的燈光照亮了她蒼白的麵容,顯得她越發憔悴。
她安靜地坐在床邊,手指輕輕撫摸著繡著鴛鴦戲水的軟枕,淚水從眼中流出,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她的手背上,隨即滾落入枕麵,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將臉埋進被褥中,輕聲嗚咽,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小獸,近乎失神的痛哭出聲,“溫庭玉,你好狠的心……”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你怎麼舍得留我一人在這世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
見到她這樣,溫庭玉不禁心生疑惑:“難不成我已經死了?”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就被他迅速否定。他的身體依然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的一切,並沒有絲毫變化。胃部隱隱傳來的鈍痛提醒著他,他還活著。
那麼,還有一種可能——虞嬌棠在親眼目睹他自裁後深受打擊,驚懼交加,以至於失了智產生幻覺,所以才看不到他的存在。
他心痛不已,不顧被綁縛著的身子,艱難的移動到虞嬌棠麵前,用腦袋蹭了蹭虞嬌棠的肩頸。
虞嬌棠依然置若未聞的慟哭,伸手從頭上取下紅豆發釵,將兩人的定情信物捧在掌心,淚眼婆娑訴說著自二人成婚後經曆的一切,這些話也勾動了他的情緒,聽得他心中難過,不由自主的濕了眼眶。
她抹了一把眼淚,倏然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腳步踉蹌的朝著屋外走去。
他欲要追她而去,卻忘記了自己被束縛的動彈不得,從床上跌落而下,摔得他膝蓋生疼。
他不顧腿上處傳來的疼痛,用盡全身力氣拂落桌上的茶杯,撿起一片鋒利的碎瓷片,割斷了手腕上的繩索。然後,他急忙解開身上的束縛,毫不猶豫地追了出去。
夜風寒涼,他的額頭卻冒出了一層薄汗,他心急如焚,然而,直至他走出相府時,也不見她的蹤影。
實行宵禁的長街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他四處張望,隨即目光落在了巷尾的地上,那裏有一個熟悉的東西——虞嬌棠隨身佩戴的香囊。
這條巷子,正是通向北郊的必經之路。他心中一緊,加快腳步沿著香囊指引的方向追趕過去。
他恍然想起,虞嬌棠曾跟他提過,說她生母被葬在城北。
他的身體太過虛弱,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扶著樹木大口喘息,他對北郊的地形並不陌生,當年與阮思辰打賭輸了後,曾在城北的廟中扮過觀音,還救過一個落水的小女孩。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重新踏足此地,他才恍然想起。
他想,如果她能平安長大,如今應當跟虞嬌棠一般大的年紀。
就在這時,他遠遠地瞥見觀音廟外的石橋上有一道白色身影。
他加快步伐,迫不及待地朝那邊走去。當他走近時,果然看到了虞嬌棠正安靜地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