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無權無勢,沒能護大寶周全,如今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宴卿。
報應也好,天譴也罷,他終是等不到兒孫滿堂的那日了。
“父母新喪,子女需守孝三年。”他彎下腰去,以額抵地,“還望溫大人開恩,給蘇某三日期限,待蘇某安頓好後事,必給溫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複。”
微弱的燭光裏,溫庭玉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垂下眸子,看著跪伏在地的佝僂身影,“我若是不允呢?”
蘇柘釋然一笑,“那老夫隻能帶著溫大人想知道的秘密,與孩兒共赴黃泉。”
溫庭玉頓了摸約一盞茶的功夫,才緩緩開口,語氣清冷,又隱含了幾分沙啞,“好。”
三日後,蘇府張燈結彩,高朋滿座,房簷廊角遍布紅綢錦色,一片紅豔豔的華麗。
蘇宴卿身著大紅色喜服,一張俊朗的臉上無悲亦無喜,他騎著高頭大馬帶領著迎親隊伍趕往黃家,街道兩側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相對蘇府的節儉,黃家則出手闊綽,仆從列隊,十裏紅妝,馬車從街頭井然有序的排到巷尾,滿城的樹上都係了紅色飄帶,湧動的百姓絡繹不絕,比肩接踵,個個伸頭探腦去觀望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婚。
不消片刻,新婦被喜婆攙扶著走出黃家正門,眾人的視線落在她那件大紅色喜袍上,繁複的款式卻無任何累贅之感,仿若盛開的牡丹花瓣。一張繡著鴛鴦的紅色蓋頭覆住她的頭臉,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上轎時,她被裙角絆了一下,蘇宴卿下意識的伸手去扶,蓋頭下傳來悠婉動聽的聲音,“多謝夫君。”
他並未回應,隻是茫然的收回手臂。
兩位新人拜過天地,又各握著同一條紅綢的兩端夫妻對拜,俯身時,蘇宴卿不動聲色的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淚珠。
他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初遇時,弘福寺的桃花開了漫山遍野,他握著剛從地上撿起的香囊,仰頭望著站在石階上的女子,“在下大理寺卿蘇柘之子蘇宴卿,敢問姑娘芳名?”
她背著光,麵頰像是染上了一層薄胭脂,“相府,虞若棠。”
他辜負了他心愛的女子,未能金榜題名,又另娶她人。早知大夢一場,又何必一往情深。
他看了一眼獨坐高堂的父親,終是將所有情緒壓了下去。
他被眾人簇擁著推搡進新房,紅燭搖曳的新房裏,繡花的綢緞被麵上鋪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早生貴子”之意。
安置好新婦,他隻身踱步到前廳敬酒,路過長廊時,忽然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一個香囊塞進他的手中,他來不及回頭,那人已經隱匿在人群中。
趁著四下無人,他打開香囊,隻有一張字條,用熟悉的筆跡寫著一行小楷,看清上麵的內容後,他趕忙疾步離開,果真在蘇府後門見到了心心念念之人,他僵在原地,眼中不覺間含淚。
兩人相顧無言,還是他先行開口,“虞姑娘,你……你怎會在此?”
虞若棠抬手掀開帷帽兩側的白紗,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臉,“我從京都遠道而來,隻為見蘇郎一麵。真是不趕巧,碰上蘇郎新婚燕爾。”
他眼眶泛紅,攥緊手中的香囊,“是在下,對姑娘不住。”
虞若棠上前一步,“蘇郎——”
蘇宴卿忙抬手阻止,“男女授受不親,在下家中已有妻室,還望虞姑娘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