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1 / 2)

作者:趙公明

有人說,東北文化生活,是以賭為前提的,有人說,喝大酒才是東北本色。話雖說是過激了點,畢竟點出了東北人生的軟肋。東北的賭。和南方的豪賭不同,少有耍心眼設圈套,算計人,不需香茶美味輕歌曼舞做陪襯。東北的賭,處處顯現著認賭服輸的豪爽,總是折射和生活細節密切相關,不可分割的本色。正因如此,賭博這原本讓人深惡痛絕的惡習,在東北卻被演繹成為平常普通的日常習慣。

春日裏下地幹活,;勞作的人們相互賭:能否追上正在奔跑的野兔?夏日裏打賭,誰能一口氣吃下二十根雪糕,秋日裏比拚,五斤幹豆腐誰能吃完?冬日裏紙牌牌九麻將撲克,三姑贏四叔。或許,這就是別人說,東北人愛賭的緣故吧。嚴格來講,這些帶點小刺激的賭博,在東北,應該稱做不分男女老少,誰都可以參加的普遍遊戲生活。而我這裏介紹的賭,應該是有別於這種大眾化的行為。

前村的老孫太太,七十歲那年,與她原先形影不離的紙牌玩伴,實在沒法和她比拚身體康健,先後都當了地下工作者。你可能會說,找不到玩牌的夥伴,老太太該金盆洗手,從此在家頤養天年了。你說的那可能肯定不是正宗的東北人。老太太隻要還能坐到牌場,這牌是不可能不玩的,老的死了,可以和少的玩。不是流行說遺傳嗎,賭錢也很遺傳的。

老太太有五個天仙般的女兒,那五個天仙般的閨女,有四個嫁做人婦,朝著黃臉婆的目標邁進,最小的寶貝女兒。也滿十八歲了,盡管提親的,差點擠破她家的房門,老太太都王顧左右而言它,天天拿牌局推拖,根本不考慮小女兒的婚事。眼看著一個個後生,抓耳撓腮圍著她家房屋轉,她老人家,卻總是裝聾做啞,對哪個小夥也不加評論。

在油田上班的小馬,仗著兩家是鄰居,天天找借口,向她孫嬸贈送保健品。後街的小韓,在村上當通信員,楞要把她孫娘門前的土路,修成共青團示範路,每天灑水清掃,並自掏腰包,種植了不少奇花異草,還不厭其煩地哄著七八歲的男童,從小要養成美化環境愛護花草的良好習慣。東街的啞巴,經常指著臭水泡子裏的癩蛤蟆,笑他癡呆,小韓從來不急不惱,還一口一個叫他四大伯,並提醒啞巴,要小心毛小子們穿梭而過的摩托車。

一時間,前村後屯,自我感覺良好的小夥子們,都覺得自己有希望,能當上老孫太太的壓軸女婿,連老太太從來都看不上眼的大女婿傻柱子,都跟著待嫁的小姨子,沾了不少光,他往田裏吃力挑糞肥的時候,許多後生親切地打招呼,大姐夫大哥叫的可甜了,傻柱回家,還和媳婦納悶,後街老王家六姑爺的孩子,今天咋還管我叫起大姐夫來了?差了輩分呀!老孫太太的大兒子,在壩外承包了十畝菜地,春天沒到,就有好多小青年幫忙,翻地施肥下種拔草,都有人代勞,都有不允許菜地裏長出一根小草的耐心。

真個是,有心栽花花不茂,無心插柳柳成蔭。那老孫太太的寶貝老閨女小娜,和娘可是一條心,老太君不點頭,後生們再著急上火,也是白搭。還是老太太的玩伴,死鬼劉風通的孫子大誌有心眼。借著老太太和死鬼的叔侄女關係,每天兜裏裝上特意去銀行換來的嶄新零錢,圍著老太太的牌局,提供找零服務。遇有老太太的牌友走閨女看姐妹成不了牌局,小劉還專門用摩托車,馱著老太太到南北二屯湊局。小劉上的是夜班,有的是時間送老太太玩紙牌。

冬日裏,雪後的某一天,老太太的牌癮又上來了,屯子裏的牌友又湊不成局。小劉騎著摩托車,馱上老太太到胡家鎮小賭,回來的時候,已經掌燈了,小劉在河壩上騎摩托翻車,把老太太給摔到壩坑子裏去了。七十多歲的人,從壩頂滾到壩下,樹茬子硬土坷垃磕磕碰碰,把老太太摔得隻剩下一口氣。老太太回家,不著急上醫院,找來閨女女婿兒子兒媳,三老四少和娘家哥。擲地有聲,說了一句誰也沒想到的遺言:老閨女就是小劉的了,誰敢反對?我在地下就索誰去做伴!你說,老太太這賭癮有多大?

說完前村,話後屯,後屯的張把式,一生嗜賭。兜裏不能存上錢,有了錢就去賭。據他老人家吹著說,沒有他沒賭過的地方。年輕的時候,跟著胡子大爺去窯子裏賭,大爺輸得隻剩下長袍馬褂,他卻用大爺賞賜買燒餅的十個銅子,愣是把頤花院當紅的小桃紅,給贏回了家,給他那四十多歲的光棍大哥,當了媳婦。張把式家的房子,是贏大家的錢蓋的,門前的上馬石旁的大柳樹,也是贏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