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趙公明
有一則薩滿教跳神的故事，傳遍東北的鄉村。這故事本身就籠罩著很神秘，講述人準確概述故事的發生地點時間人物，愈發讓故事恐怖神秘。我在許許多多的地方聽到這個故事，無論是當年老鄭家祖太奶奶講的，解放前發生在積善堂老姑娘身上的，還是鄰居二嫂神秘地說成，她娘家王木匠發生的，故事的梗概都基本一樣。武斷地把它說成以詐傳詐，或者把它說成薩滿們的故意散布，也有說不清楚的疑點，主要的疑點是，往往這個故事再次在某村傳出的時候，那村子本身的大多數村民，並不否認故事的真實性，尤其是王木匠家劉會計本身，真的就有發生故事的姑娘。要承認它的真實性吧，我還真的沒有親眼看到過一次，盡管那些講故事的人，對天起誓證明它的真實。
故事的發生過程是很長久的，講述故事的人，忽而眉飛色舞，唾液星子直飛。忽而嚴肅認真，一副虔誠的樣子。不時，還站立起來，用專業演員的努力，演示其中最精彩的情景，全部的情感，早就完全融入到那神秘的故事情節之中了。為保存故事的嚴謹性，我拿隔壁二嫂的語氣，梗概描述一下，發生在她娘家王木匠老閨女麗麗身上的故事。
麗麗是王木匠的老閨女，麗麗長得非常漂亮，是南北二屯數第一的美人。麗麗的美麗，能讓任何見到她的男人，肯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麗麗十六歲那年春節，鄉裏的馬土地在麗麗家喝酒，馬土地這些年建開發區發了大財，他是麗麗他爹王木匠的發小，也是換帖子兄弟。馬土地喝到興頭上的時候，對麗麗她爹說，大哥，我和你商量個事情，你看我家的向東，今年考的是步兵學校，將來肯定是當軍官的料，孩子來信說，想和麗麗處對象，等孩子年齡夠的時候，再給他們辦喜事。不等麗麗惱怒，麗麗她爹就一口拒絕了，孩子還小呀，誰知道將來咱這地方能否養得住她呀？馬土地的意思，憑財力憑前途憑交情，他家向東配麗麗，也算說得過去，先占上機遇，讓他倆慢慢培養感情。王木匠的意思也很明顯，我老姑娘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的。馬土地鬧了個大紅臉，再也不和王木匠談論和麗麗有關的事情了。
某一年的冬天，放了寒假的麗麗，去鄰村三姨家串門，說好是在三姨家住幾天的。麗麗在三姨家住的第二天傍晚，忽然覺得心裏煩躁睹得慌，就和三姨說，三姨我想回家。她三姨正在月子裏，看麗麗不容阻攔的樣子，想想離麗麗家也不過四華裏的路程，二十分鍾也就走到了，就同意麗麗一個人回家了。麗麗從三姨家回來，進家門就說腦袋疼眼睛疼，麗麗母親一摸麗麗的腦門，不發燒也沒出汗，看麗麗疼痛難忍的樣子，也不是裝出來的，趕緊喊來麗麗他爹，趕緊去了鄉中心衛生院，又轉到縣醫院。麗麗每到一個醫院，還沒進醫院大門口，就吃驚地問早已經驚慌失措的母親，來這裏做啥？可麗麗一出醫院，就馬上眼睛發直，一副痛苦的樣子。麗麗最初就是在回家就喊疼，進醫院就好人一個反反複複。心疼女兒的王木匠夫婦，開始還瞞著相鄰，把去醫院說成是看她姥姥去。時間一長，總不能隔三岔五沒規律沒理由看她姥姥吧，麗麗的病情也就瞞不住了。有好心人就指點王木匠夫婦，是邪病！找個高人看看就好了。王木匠也是個不相信鬼神的人，但不能眼看著孩子越來越嚴重呀，於是，就請村裏會治那病的劉振民他媽給麗麗看看。振民他媽坐在炕頭上沒表態，眯縫著眼睛清了清口腔裏的老痰：大兄弟呀，外甥女的病我治不了呀，我的那點法術，隻能治療鬼纏身，黃鼠狼做崇，麗麗身上纏的是啥，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是在那裏著的東西。某年某月某天的黃昏，你家麗麗是不是從村南的老墳圈子走過？東西就是在那著的，附近的人是治不了這病的，你最好到遠處訪訪，找真正的薩滿給孩子看。別著急，這邪病再重，也比得真病好，隻要治好了，都不會留下後遺症。別著急別上火啊，大兄弟！
垂頭喪氣回家的王木匠，趕緊套上馬車往北走，早就聽說，蒙漢雜居地方的薩滿，法到病除。王木匠去草原邊緣請人的時候，麗麗已經開始連說帶唱，瘋瘋癲癲還罵人。麗麗罵人的時候，臉紅脖子粗，渾身發抖，那樣子早就超處義憤填膺的極限了，麗麗罵得最多的是她的母親，麗麗罵她母親的時候，都是以別人的口氣，指名道姓喊她母親的乳名菜花，李菜花你給我聽著，早晚我把你的心肝挖出來！李菜花你給我等著，我讓你全家家破人亡。麗麗罵夠了，就回唱，連說帶唱，唱的說的，都是村民不知曉的張王李家磕磣事情，麗麗鬧騰的時候，那些被揭露出來虐待父母的，夜半殺死軟骨病親生骨肉的人家，給過世先人做薄皮棺材的，也都心驚膽戰，惶惶不可終日。老張家的大鳳，出生就缺氧，軟骨病長到三歲的時候，忽然說感冒生病死了，麗麗總是冒大鳳的口氣，罵大鳳他媽半月不給飯吃的狠心，還揚言要拉她媽去作伴，麗麗冒死鬼光棍馮金龍的口氣，數落金龍的家族和後人沒良心，繼承了那樣多的財產，竟然用豬食槽子的木頭，給他做棺材的堵頭，它盼望本家遭天火，傾家蕩產。不過，麗麗的鬧騰，大都是在自己家的房間裏，除了嘴嚴的親屬和左右鄰居，大多數村民沒有親耳聽到，也沒有人在正式場合學這些話，當事者也就自我安慰成知情人極少。不過，那根本是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磕磣事情，麗麗是怎麼說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堅信，麗麗真的得了邪病，鬼神正通過麗麗的嘴，把那些當事人認為天不知鬼不覺的事情，給無情地抖摟出來了，老蔡家大叔，在被抖落出彌下他連襟家五十塊大洋，三枚金戒指的事情，也是麗麗給抖落出來的。老蔡家大叔氣得麗麗的父母，看你兩口的傻逼樣，這個薩滿不行趕緊請下一個呀，別讓她整天胡說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