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婉拿走信後,她(他)們便沒再交流,連眼神都不相撞。幾次,江屹欲言又止,抬眼看她,統統被她靜默地避開,鬱婉旁若無人。
餐桌上,剩下的又是鬱婉和江屹,一個是吃飯吃得慢,一個是得洗碗。鬱婉悠悠地放下碗筷,準備離開,手腕被人抓住。
江屹混沌,他弄不清這個舉動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該對鬱婉說些什麼,就是特別本能的,擒住她的手腕。
她掙紮,手腕亂晃,江屹不管,手掌攏得愈發緊。
觸到她的手腕,江屹幾乎瞬間明白了是為什麼,他就想鬱婉理理他。鬱婉說的挺對,他沒出息,不久前放下的話仍在耳邊蕩著,現在就已經懊惱了。
鬱婉不瞧他的眼睛,隻輕輕瞥被他握著的手腕,“鬆手。”她看不得江屹的眼睛,看不得那雙滿盈哀告的眼睛,像雨天落魄的小狗,雨淋得毛發耷拉,一絡一絡的,雨水混著汙水,它髒得不成樣,唯獨那雙眼睛明澈,任多麼心硬的人撞見都想帶它回家。
戲台子沒搭好,這場戲還得慢慢演。
鬱婉害怕心軟,前邊的鋪墊全部功虧一簣,江屹拉她的手,接著她寬慰他,把自己的心一遍遍在他眼前敞開,最後結局仿佛皆大歡喜。但倘若下一次再遇到相似的事,依舊是這麼個流程,六年的遭遇真不是她鬱婉四兩撥千斤的幾句話就能勾銷的。
關鍵在於江屹看清自己,而不是看清她。
她(他)們可以花費一輩子的時間來感受細水長流的愛,可是不能一次次質疑、磋磨愛,這不值當。
江屹張開手,溫熱快速消散,剛才的一切好像從未發生,他的手臂垂下,宛若秋日裏的一片樹葉,黃綠交織的樹葉,掛在光禿的樹上,連微風都用不著,樹葉就晃啊晃地落下。
鬱婉回房,像走在鋪滿落葉的小道,走一步踩一片落葉,沙沙的、脆脆的,踩得稀巴爛。
她關門,倚著門,不知道忖量些什麼,興許在想過去扮演鐵石心腸的角色的時候,從來沒因為他這麼輕易地動容。
收拾碗筷的聲音好久才出現。
夜深,江屹走進房,捧著一盆水,放在床邊,鬱婉心領神會,脫下襪子,腳探進水中。
她(他)們第一次同床,江屹就發現她的腳很涼,是怎麼捂都不會暖的那種涼,於是自那天起他每天雷打不動地給鬱婉泡腳。
鬱婉最初泡腳,是先用腳趾試探溫度,然後是腳底,最後整隻腳才敢沒入水。後來,沒了試探這個步驟,總是坦然地探進整隻腳。
江屹計算,讓鬱婉泡腳不做試探的動作,他差不多花了兩年;鬱婉的腳變得暖和,差不多是結婚的第四年。把她的心捂熱,似乎是花多大功夫和多長時間都完成不了的一件事,沒有題幹、沒有數字,他無從計算,江屹挫敗,從頭到尾他都無計可施。
他蹲在搪瓷盆前麵,埋著頭,不說話,手伸進搪瓷盆,還沒碰到鬱婉的腳,就被她的話阻止了。
“江屹,周初霽的信,我看了。”鬱婉裝作撿起身旁的信,折好的信再一次展開。
他沒抬頭,聽見紙張摩擦的聲音,江屹的手頓住,“能不念出來嗎?求你。”嘴巴張合的幅度極小,聲音微乎其微。
他以為這一頁可以輕輕地揭過去。他可以當個沒事人的。他給她泡腳,擁著她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新的一天來臨,就好了。
“江屹,你怎麼想的?”鬱婉低頭,江屹的每個動作都盡收眼底,‘“求你”兩個字,險些逼退她“威壓”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