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婉安靜地聽著,烤火盆靜悄悄地暗了下去,淺白色灰燼覆住最後的一點火光,活像一捧骨灰,她(他)們的氛圍過於凝重。
她拿起架在一旁的火鉗撥弄幾下,那點火光又露了出來,不一會便聚成一團,零星的火點子朝外蹦得歡騰。
周初霽當然愛她,不然也不可能來這折騰一趟,他的愛是駁雜的,希望她欣欣向榮、朝氣蓬勃,又希望這些全依附於他;周初霽絕不會因為她囿於泥潭而放棄,他的決定有幾分是愛,又有幾分是他的英雄情懷,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的愛是混雜著玻璃渣的鑽石。
哪有那麼多超脫的愛情,婚禮的誓言最終沉入洗碗池,偶爾撈出來一次發現它已經變得油膩膩。
可凡事都有個例外,如果是江屹呢,他會怎麼說,20歲的江屹,他會說,“鬱婉,我就知道你能活得好好的。”26歲的江屹,會說,“婉婉,我來接你回家呢。”鬱婉思考著,俄而她推翻了這兩個設定,不管是幾歲的江屹,在她下鄉的時刻,都會跟隨著她,是的,天涯海角都會跟隨她。
江屹,一根筋、不會變通、腦子不好使,運氣還不怎麼好,碰見她這麼個壞女人,可他是個寶貴的人,和他結婚,真是走運。
“在那之前,我也無法想象,這個地方遇見愛人比撞見鬼的幾率還小。但是周初霽,熱情是我原有的,生命的力量是很難被抹殺的。”鬱婉聲音輕淡,同她說出口的話形成了劇烈反差,火盆裏的幾塊木炭燒得很旺。
周初霽的手懸在烤火盆上頭,手心炙得微微疼,他腦子一片混亂,像撒多了食的魚池,他拿起腳邊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口。
“留下吃個飯吧,老朋友。”她看了眼腕表,十點四十分。
他還沒緩過勁,呆滯地點頭,見鬱婉起身,周初霽思緒稍稍安定,“你會做飯?”
“一點點,你算是有口福,我們這一圈朋友中,你是頭個吃上的人,回去可以使勁吹了。”話和他說清楚,鬱婉顯得很輕快,恢複了原先的風趣。
周初霽沒那個心思,從前她(他)們一群小孩時常圍在一起玩扮家家酒,女孩做飯,男孩假裝出門上班,這個是鬱婉最煩的一個遊戲,因為沒有男孩子願意和她玩,他們給出的理由特簡單,鬱婉總是想跟著去上班。周初霽對這段兒時趣事記憶深刻的緣故是,所有的小男孩裏隻有他拿著撿來的瓦片、扯出的小草、掏來的泥巴在一水的女孩裏搗鼓,這事被大家從一年級笑到三年級。
她的變化還是挺大的。
“雖然不是很禮貌,但現在隻能留你一個人在這了。應該不用多久,我丈夫和媽媽就回來了。”鬱婉從櫥櫃拿出一袋麻花給他,“挺好吃的,味道和香滿園的有點像。”
麻花用白色塑料袋裝著,周初霽費了一會功夫解開了袋子,麻花細長一根,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進嘴,挺酥脆的,味道卻和香滿園的差了十萬八千裏,“你做的?”
“怎麼可能?這麼難吃?”她揀起一個,咀嚼一會,“這不蠻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