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門大敞著，走進房門時，便聽見“咚咚”的剁菜聲，廚房挺大的，灶台占去大部分的位置，台上有一大一小的兩口鐵鍋，中間隔了一掌多寬的空隙，灶頭立著些油鹽醬醋，牆上疏疏密密地釘著幾顆釘子，掛著鐵勺子、鍋鏟、三兩個紅色塑料袋、還有周初霽叫不出名字的竹編玩意兒，鬱婉的丈夫站在灶台前，他身後立著一個碗櫃，旁邊一口水缸，灶口的斜前方有個火堆，它上麵吊著隻燒水壺，再上麵吊著些長條的肉。房間的牆壁被熏得漆黑，恰巧趕上了個陰天氣，那唯一的一扇窗戶也透不進來多少光，燈不怎麼頂用，投下一小片昏黃，灶口前卻是亮得很，火光閃灼，他和鬱婉站在門前，廚房又暗下去不少，和飄來了兩片雲似的。
江屹背對著他，看不見模樣，個子應該比他高一些，正正好的身材，微微弓著身子，像條白蠟燭，挑不出什麼毛病，也沒什麼特點。這樣昏暗的廚房，盡管收拾得幹淨，卻總給人一種不整潔的感受，空氣中煙塵鬥亂，人被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宛若披著件破爛衣衫。
周初霽四下瞟著，舌頭仿佛麻木了，什麼滋味都咂吧不出來，他如是想著，這會兒要是開口，會不會被糊一嘴灰。他看了眼身側的鬱婉，她眼睛亮亮的，怡悅地示意著他，同介紹她那對兒女一樣的神情，已然和她（他）們唇亡齒寒了，他自嘲地笑，嘴還沒張開，眼睛反倒是先蒙了一層灰。
“江屹。”
嗓音脆生生的，就這麼兩個字，周初霽偏偏聽出了殷切的弦外之音。
江屹停下手頭的事，側過身子，注意到他後，徹底轉了過來，他們麵對麵站著，是江屹先開口說話的。
他的個子確實要高些，五官淩厲，最值得說上一番的是他的眼睛，像浸了墨的硯台，一種過於澄澈的漆黑，那盛著的墨蕩了出來，蕩出了他濃鬱的眉、鼻、嘴。
“你好。我是婉婉的丈夫，江屹。”他衝周初霽點點頭，手垂在身側。
沒有猜想中的劍拔弩張，他很平和，與他氣質極不相符的客氣，臉上還揚著笑，充滿善意的笑，哪怕是沾沾自喜在江屹臉上都找不著。
“我是周初霽。今天麻煩你了。”他謙遜地道。
“沒什麼的。”
兩人都不是健談的人，客套地打了個招呼，餘下也沒什麼話可談。
鬱婉合時地說，“江屹，你在做什麼？”她往灶台上望。
“土豆燉雞。”他的身子稍稍朝外偏。
這是江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招待客人，平時來家裏走動的親戚並不多，母親也能夠應付得如魚得水；若是強子他們這一夥來的話，他們插科打諢，時間一會就消磨過去了，況且自他結婚後，他們就不大來了。
江屹擔心怠慢了周初霽，費盡心思地找話，“今天晚上在這住吧。”說完後，他愣住，恨不得扯下舌頭打個結，說得突兀又別扭，方才什麼都想不起來，隻記得他媽每次挽留親戚的時候，就說這句話。
鬱婉撲哧一笑，見他們怔愣住，立馬給江屹找補，“你回去的票訂的幾號？坐火車來這兒，得兩三天吧，既然來了，你多待兩天再走唄。”
“不用了，我有地方住，一早就說好了的。我明天走，那邊還有事沒處理完。”原本的計劃是找到鬱婉後，便馬上和她動身回普華市，她不願回去，這也沒什麼是值得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