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淩晨四點，原本應該十分安靜的口岸燈火輝煌，看起來不太正常。我把車開離公路，到草木茂盛的隱蔽處停了幾分鍾，公路上的出租車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仿佛全州的出租車都被召集到這裏來，車上坐著的都是些年輕男女，個個睡眼稀鬆，神態慌張。很快，口岸前排起了幾百米長的車龍。
阮絲海歎了口氣：“不知道能撤回去多少人。附近的人可以來得及跑，稍遠一點縣份的人隻能就地躲藏了。”
車內眾人無語。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世界本來就是如此。
原本我對這些從事特種行業的外國人沒什麼好感，此刻看到出租車內那些人的淒惶神色，想到這些底層人不過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心情未免有些黯然。原始社會的年代，母猿人為了得口吃的，和公猿人交配一次，應該不算犯規。到了文明進步的時代，強壯的猿製定規矩，這種規矩有時候叫法律有時候叫道德，隨強壯猿的心情變化而改變名稱，不顧低賤猿的生存權和發展權。
很多時候人們習慣以居高臨下的態度看世界，以自己為中心，基本上都會忘記，自己是隻低賤猿。或者，自己有幸成為上位猿，但看不到身邊的哀鴻眾生。
口岸已經阻塞。過了十幾分鍾，公路上開了一輛別克商務車，阮絲海說這是之前停在山那邊的一輛車，在她的指引下，那車開到了我們身邊。
別克商務車裏下來兩個男人，提著一個手提箱走了過來。阮絲海接過手提箱，打開一看，裏麵全是綠色的百元美鈔。她嫣然一笑，問我：“多不多？”
“很多。”
“可是，這樣的錢卻不能給你。”阮絲海戲謔地笑著：“這些美圓全部是朝鮮生產的。”
“朝鮮發行美圓，不可能吧？”我愕然道：“他們沒有這個資格，應該隻有美國的銀行才有資格發行美圓吧？”
難道我坐了三年牢真的把腦袋坐糊塗了，我自問了一下，又問她：“這事情太荒唐了，你別騙我。”
阮絲海掩嘴輕笑：“我可沒說是發行，說的是生產。這些美圓的兌率是一百比八十人民幣，你想不想拿幾張收藏紀念？”
我一下恍然：“你說的是……這些是假美圓？朝鮮敢印刷假美圓？”
“十幾年前他們就這麼幹了，有什麼希奇。”阮絲海大笑：“做得和真的沒區別，畢竟是國家行為，技術很過關，這美圓很好用。”
“這國家敢這麼做，真是有勇氣，有想象力。”我說：“我有點佩服他們了。”
“這沒什麼關係，大家都有這個傳統。”阮絲海說：“二戰的時候英國印刷馬克，德國印刷英鎊，還有你們……不說了。那時候沒人說他們是無賴流氓。大家現在罵朝鮮，是因為他們害怕真相。”
“了解。”我說：“我沒鄙視他們，隻是單純的佩服。做什麼事都有成本，大家現在不印刷美圓，隻不過是因為付出的代價得不償失。朝鮮覺得劃算，自然可以多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