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來這個縣城的那幾天,老勇曾經說過,兩國邊境的劃分十分古怪,大多數地方是以某條河流為界,沒有河流的地方,便以某個碩大的岩石、某顆高大的樹木、或者某個古代的殘破驛站作為分界。事實上,很多地方都存在爭議,現在處於擱置討論狀態,兩國的百姓可以自由來往。
眼前這顆紅木生得十分古怪,它獨個兒立在一處山腰,以它為中心,兩邊各有一個黑乎乎的洞穴,兩個洞穴距離相隔不到十米。在紅木周圍卻沒有其他高大樹木,想必當年這裏曾經被炮火犁了一遍,把其他高大的樹木全部炸平,隻留下這顆幸運的古樹。
阮絲海一把抱起阿蘇若,踉踉蹌蹌地衝著紅木跑去,距離它隻有幾米遠的地方,我突然發現對麵那個洞穴裏有一粒紅光。以我的眼力,我一下就知道這紅光絕對不是兔子眼睛,而是煙頭!當下來不及多想,一個虎撲將兩人壓在身下,嗖嗖幾聲,子彈從我們頭上掠過,射在身邊的巨大岩石上,濺起的石頭渣子打得人皮膚生疼。阮絲海極警醒,一刻不停,和我聯手抱起阿蘇若迅速退到旁邊,在巨大岩石的掩護下,我們縮進紅木另外一邊的洞穴。
兩幫人,隔著紅木,隱藏在兩個洞穴裏對峙。
對麵有人在高聲嚷嚷,語言古怪,阮絲海怔了怔,和對方說了起來。
我喘息著,看著五米外的紅木,過了它就是越南,出國竟然這麼容易。
又看了看這個洞穴,帶著明顯的土木工程痕跡,顯然是人工產品。幾個鏽得發黑的空罐頭盒子散落在牆角,我撿起來看了看,生產日期是一九八四年。
天已經亮了,光線斜斜射了些進來,可以看到牆壁上刻著一些字。
“今天是除夕夜,也是我們在這裏守衛的第九十天。沒想到對麵那個洞裏的越南人也過年,有兩個女兵去河裏洗澡,換上了白旗袍。她們走到紅木那裏,扔了幾條巧克力到我們洞裏,班長組織了個緊急會議,最後大家一致同意,扔兩盒紅塔山和一袋大白兔過去。”
“戰爭依然在繼續,3566XXXX主動團第三連隊發起了對6X7高地的衝鋒,毒標簽和毒鐵釘很可怕,很多戰友倒下,冒著越軍炮火打下高地以後,第三連一半人犧牲,主動團三分之一戰力喪失。”
牆壁上的字有許多已經模糊,從這些簡單的文字裏,可以想象當時是如何血肉橫飛,驚天動地。
“全部人的襠都爛了,我們已經不在乎文明禮貌,當著戰友的麵就伸手去撓*,癢得讓人發瘋。”
一路看下去,我驚奇地發現,以紅木為中心的兩個洞穴,竟然分屬中越兩方,兩國士兵距離隻有十米那麼遠!而且還這麼相持了幾個月之久!他們似乎沒有發起玩命衝鋒,要知道,隻要捆著一身zha藥撲進對方洞裏,然後拉響每個士兵必備的“光榮彈”,肯定可以解決敵人。
在這些文字中,除去那些血淋淋的戰報,不少地方倒是顯出兩方人和平相處,這邊唱歌那邊合的狀態。越南士兵很羨慕這邊的待遇,經常拿東西過來要求換點好吃的回去。
然而,這種和平狀態並不長久,一旦上峰有令,兩個洞裏的人又開始浴血撕殺,不死不休。
最後一排痕跡依稀的字:“這個洞裏前後戰死了三百七十五位戰友,也許不久之後就輪到我變成三百七十六那個數字,明天,我們要衝鋒,如果光榮,我希望進入麻栗坡烈士陵園,和以前的戰友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