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書記說完後指著大土盆裏像稀牛屎一樣的東西,告訴肖海明他們,那土盆裏的東西是用芭蕉葉、包穀胡、田裏的黃花草的花、鴨舌頭草和觀音土攪拌後,用杵臼搗爛,再用柴火熬煮出來的。像這樣的東西已經是最好的,有的社員人家基本上是靠觀音土充饑了。
肖海明好奇地問公社書記,這觀音土是啥東西?公社書記告訴肖海明他們,這觀音土其實是一種粘性土,當地人又把它叫做酸白爛泥。因過去人們常看到寨子裏放養的豬經常拱食,也就順其自然的認為那泥巴人也可以食用。其實,觀音土吃到肚子裏不僅發脹,還叫人拉不出屎來。開始時,人們還會用棍子入到屁眼(肛門)裏掏,但更多的人不出四五天就給脹死了。
肖海明他們這次有幸像上次一樣住在生產大隊大隊部。做晚飯時,肖海明把帶來的糧食拿出了一小部份參在中午吃剩的那東西裏,隻不過是沒再往裏加觀音土了。在吃晚飯時,肖海明向公社書記提出,明早他想到羅大爹和老會計的墳頭前看一看,請書記給帶路。話才說完,沒想到差不多都吃了兩土碗飯的隊員們也要求一塊兒去。公社書記爽快的答應了。
吃過晚飯後,公社書記單獨找到肖海明,把肖海明叫到了一個背靜處,悄聲對肖海明說:“肖幹部!你是從大地方來的,見多識廣。我總覺得這‘大躍進’運動是有點問題。你想,我們老農民不種莊稼不盤地的能做啥?大煉鋼鐵!煉出來的那大堆鐵粑粑鐵坨坨的,還不是堆在那兒沒用處。這下到好,原來滿山遍野的樹木給砍光了。原本山上到處長野菜野果,按節令現在正是出菌子的時候了。可現在到好,啥也沒有了。這還不說,最老(惱)火的是,原來寨子裏那龍潭水出得可旺著呢!不僅供著人畜用水,還澆灌著一丿(片)地塊。可現在就是人喝的水都成問題了。我想等到熬過這道難關,一定要領著社員們使勁的種莊稼,拚命的多栽樹。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麵對公社書記的問話,肖海明大腦裏也是一片茫然。一時也不知是回答好,還是不回答的好。因為他還是記著他譚妹了跟他說的,禍從口出那句話。肖海明隻是一個勁地遞煙,然後就是含糊其詞的哼哼哈哈。這多多少叫公社書記有點失望。
第二天早上。在公社書記的帶路下,肖海明一行人先後到了羅大爹和老會計的墳頭。每到一處,肖海明都在他們的墳頭上放上一小撮大米,擺上一支香煙,然後畢恭畢敬的鞠三個躬。這讓公社書記非常的感動,站在一旁嘮叨著:“羅大哥!先前來過的肖幹部來看你了,肖幹部給你帶來了白花花的大米,還有香噴噴的香煙。老哥你有福氣哇!一路走好。”到了老會計那兒,公社書記同樣這樣的嘮叨著。隻不過每次嘮叨,肖海明感到鼻子在發酸。
肖海明他們隻在滿了四天就要離開牛潭箐生產大隊了。說實在的,再不走恐怕他們也得“撐”死在這個地方。再說,現在的牛潭箐生產大隊,除了留下些壯勞力,在各生產隊長的領導下,開展種地盤田“自力更生”工作,留下些七老八十走不動路的老弱病殘社員外。其餘的以生產隊為單位,在各生產隊支書的率領下,那些曾經在大煉鋼鐵中,鬥誌昂揚的偉大社員們如潮水湧動一般地去逃荒了。
肖海明離開牛潭箐生產大隊時,餓死人的事仍經常發生著。
就在肖海明通知隊員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牛潭箐生產大隊的那一個早上,肖海明就親眼見到一個全身腫脹,頭發胡子都白了老大爺,身靠著一堵土牆在哼唧哼唧,有氣無力的曬太陽。在太陽光下,臉部和手腳發出清油漆一樣的亮光。待肖海明安排好隊員折回來時,隻見老大爺仍在太陽下享受太陽光芒的溫暖,隻不過這次老大爺是深深的垂下了頭。肖海明開始還以為老大爺是睡著了,過去用手在老大爺鼻孔前探了探,才知著老大爺已經斷氣了。肖海明蹲下身看時,隻見老大爺腫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老大爺就這樣在太陽光芒的普照下,永遠的睡著了。
十一
終於回到家了。回家的感覺對肖海明來說像到了天堂一般—安全、溫馨、甜美和幸福。
這不,當太陽快要落山,灑下一抹淡淡的金色餘暉時,他興奮的站在家門口輕輕敲著門。隻聽裏麵傳來一聲悅耳動聽的問話聲:“誰在敲門?”肖海明聽到裏麵熟悉的問話後,“咳咳”的清了清嗓,忙亂的答道:“肖海明!你肖哥!我是你肖哥!”話音才落,就聽門“吱呀”一聲。沒等肖海明跨進房門,就感受到了他的譚妹子激情的摟住了他的腰。嘴裏甜甜的喃喃說道:“想死你了,肖哥!”
肖海明聽到這話後,一顆心就像掉到了蜂蜜壇子裏。趕緊說道:“妹了!小心肚子裏的寶寶。不要讓我這又髒又臭的身子熏著孩子了。”
“肖哥!看你說的。”肖海明見他心愛的小譚妹子嗔怪起來。
“啊喲!肖哥。才出去那麼個把月,怎麼就消瘦了那麼多?人也變了一個樣兒了。”小譚看到丈夫肖海明這副模樣兒,就象是逃荒而來的。驚訝不說,還心痛的不得了。
“妹子!不是騙你的,我身上有好多的虱子喲。”肖海明誠實坦白的說道。
肖海明見到小譚妹子的肚子鼓囊囊的,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最讓他開心高興的是,女兒跟著一扭一扭的跑了出來,嘴裏頭還奶聲奶氣的叫喊著“爸爸”。看著女兒胖嘟嘟,張著紅紅的小嘴叫著爸爸。這讓肖海明恨不得一把抱起女兒,在她粉嫩的臉上“吧唧吧唧”的親上幾口。
“乖乖!給爸爸抱抱!”小譚妹子邊說邊把女兒遞給他。
肖海明趕緊說道:“妹子!不行不行。我身上真的有虱子,那東西可叮咬人了。不要讓那壞東西爬到寶貝女兒身上,叮咬著小寶寶。乖女兒,等爸爸洗個澡再好好的親親你和你媽媽。嘿嘿嘿!”
“肖哥!你那笑聲可別嚇著女兒了,那我給你燒水去。說真的!我已聞到你身上確實有股餿臭味。嘻嘻嘻!”小譚從他肖哥的眼神裏看出,他的肖哥不是在開玩笑。她甜甜的笑聲逗得女兒也跟著樂了起來。
洗澡水燒好了,女兒早睡著了。
肖海明脫換下來的衣服褲子,統統被他的小譚妹子扔在另一個大木盆裏,衝上兩大壺開水,隨著開水的衝燙,即刻升騰起一股難聞的臭味。
“小譚妹子!來給我擦下背。”吃飽喝足,泡在熱水裏的肖海明舒暢之極。
“嗨!肖哥!我就來。太難聞了。”小譚邊說邊來到了肖海明的身邊。
“喲!肖哥!你身上怎麼這麼的紅疙瘩?”
“都是給虱子叮咬的!在生產隊上,不論是大人小孩子比我的還要多。唉!一言兩語說不完。待會兒我再跟你說吧。”肖海不好意思分辯的說道。
“喲!那麼髒,身上的汙垢搓成了砣砣卷卷。肖哥!我是學醫的,告訴你,這臭蟲、跳蚤、虱子是最傳染傷寒、霍亂和痢疾病的了。洗好後我跟你擦點藥膏。”
經他的小譚妹子這麼一說,還別說,肖海明看到那大木盆裏的水確實跟臭水溝裏的水沒啥兩樣。
搓洗抹幹水後,小譚妹子給他全身塗抹著膏藥。膏藥塗抹到的地方是一片清涼,但小譚妹了那雙細嫩的手滑溜溜地,讓他心裏熱烘烘的,不知不覺胯下那玩藝兒昂起了頭。小譚妹子就此在上麵塗了些膏藥,順勢抹了起來,嘴裏還輕聲笑著說:“肖哥!看你那玩藝氣鼓鼓的。想吃東西了不是?現在可不行了,忍著點。到時候妹子管叫它吃個飽。”
肖海明本就舒坦的差點打哆嗦,經他的小譚妹子這一說,自個兒也笑了起來。
“喲!肖哥你過來看,泡你衣服褲子的盆裏飄著白糊糊的一些東西。”
剛穿好透著一股肥皂清香味衣服褲子的肖海明,聽到小譚妹子驚詫的叫喊聲,肖海明緊步走了過去。隻見小譚妹子睜著驚詫的大眼睛,盯著木盆一動不動。
“嗨!把我嚇了一跳。這就是我跟你說的虱子了。我在生產隊上就聽當地人說,這白虱子是吃人又羞人。”
“肖哥!別笑我。我在婦產科裏見到過那些從鄉下來的產婦身上,有跳蚤,有臭蟲,但還沒有見到過虱子。這虱子過去也隻是聽說過,隻次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當晚,肖海明擁抱著小譚妹子,親熱的把這次到生產隊上的事一五一十,仔仔細細的講給她聽。
講到得水腫病時,他的小譚妹子插嘴說道:“肖哥!你別說鄉下了,就是城裏已有好多人得了水腫病。這水腫病是由於營養不良引起來的。”再講到他在牛潭箐生產大隊,親眼看到一個老大爺全身腫脹發亮,灑著太陽就死去的事。肖海明隻見小譚妹子睜大駭人的雙眼,同時臉上的表情明顯地又是驚訝又是疑惑。說到那兒的人們吃觀音土時,他的小譚妹子好奇的問道:“肖哥!那觀音土是啥吃得的東西?”當肖海明告訴她,觀音土就是泥巴時。他的小譚妹子竟用兩個小拳頭輕輕的捶打著他的胸脯說:“肖哥!你在騙人。泥巴!?人怎麼能吃?你真壞!”肖海明把那兒人們的饑餓的慘狀,和吃了觀音土、黑果的悲慘情況說給他的小譚妹子時,小譚妹子身子有點顫抖,緊緊摟住肖海明的脖子顫聲說道:“肖哥!那不是地獄是什麼?”
讓肖海明想不到的是,當他說道羅大爹和老會計的事時。他的小譚妹子竟然嗚咽抽泣起來,這讓肖海明有點後悔了。不過,肖海明立即把話題給轉移開了。
肖海明悄聲問道:“妹子!我爸媽是啥模樣?”
肖海明的話才脫口,就叫他的小譚妹子是大吃一驚,鼓起眼睛問道:“肖哥!我兩結婚快四年了,從來沒聽你提到過這件事兒。”
“妹子!我是想我爸媽是個啥樣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難道真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不成?要不然怎麼會沒爹沒娘的呢!”肖海明有點傷感的說道。
小譚聽到這話,心裏一時不知是該高興還是……
停頓片刻,肖海明隻見小譚妹子拉亮電燈,從床上爬了起來。肖海明一時也不知道他的小譚妹子想幹啥?心裏頭還想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惹得他的小譚妹子在生氣。
肖海明大氣不敢出,小氣不敢喘,睜著眼睛。隻見他的小譚妹子在他倆結婚時才買來的新牛皮箱裏翻騰著,沒多時就見她從牛皮箱裏拿著一塊紅絲巾小包裹來到麵前,柔聲細語問道:“肖哥!你知道這是啥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