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肖海明才知道眼前那個幹猴子般的年輕人,是這位朱大書記的公子哥。
“肖副局長!小孩子家嘛,不懂事。多多原諒!我呢就直話直說吧!隨著‘四清’運動的深入開展,巨大的成果和成效逐漸顯示出來。老石的問題是愈來的愈嚴重。你和他共事多年,對他的情況比較熟悉,憑你對黨的忠誠,我們希望你提供一些有關老石**反‘運動’有價值的東西。”朱書記這個家夥,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突然加重了說話的音量。
在肖海明眼裏,這位朱大書記有著水蛇一樣的身材,一張寡白的臉讓人怎麼看,總覺得他就象京劇中的醜角。因此,看上去隻不過才有三十七八歲左右的樣子。可那雙眼睛卻非同一般,時刻閃著警覺、狡詰的光亮,這如同兩隻抖動著胡須的小老鼠。讓肖海明受不了的就是這位朱大書記,說話時就象個娘們似的,是地地道道的娘娘腔。
“你是在說老石局長嗎?”肖海明疑惑的看著眼前這位朱書記問道。
因為在肖海明的記憶中,在過去的前段時期,有幾次他與局長一道到市委開會時,還親眼看到眼前這位朱書記跟在局長屁股後麵,左一聲局長長,右一聲局長短,就象是一條尾巴狗一樣,在搖尾乞憐。
“是的!我說的就是他。”
“我啥也記不得了。你也清楚,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指示,參加工作隊,支持開展社會主義建設大運動。”肖海明看到可說是在一夜之間就跳上書記職位,就象一個暴發富,不知自己是啥玩藝的臭狗屎。瞧著說話的口氣已是大咧咧的朱書記,肖海明心裏頭感到十分的反感,直想嘔吐。
“肖副局長!慢慢想,想起來了再作彙報,黨是相信你的。好了!我還有事在身,就由工作隊的領導跟你交流吧!”
望著那朱書記“遊”出門後,肖海明在心裏頭直罵道:“日你家先人板板!龜兒子的小人得誌就充大,給老子的!我呸!”
“肖海明同誌!我們就從思想上清查著來吧!你對‘四清’運動有何看法?”酒糟鼻吸了一下鼻子,慢吞吞的說道。
看到酒糟鼻那副德性,肖海明就心生厭惡。中氣十足的大聲說道:“我肖海明!滿腦子的毛主席思想。‘四清’運動就是‘清’思想,保證革命隊伍思想的革命性。‘清’政治,就是保持革命隊伍的純潔性。‘清’組織,就是保障革命隊伍的無產階級戰鬥性。‘清’經濟,就是徹底消滅階級敵人的糖衣炮彈。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拿槍的敵人被打到以後,不拿槍的敵人依然……’”
“在來市公安局工作之前你是做什麼的?”沒等肖海明興誌高昂的往下說下去,酒糟鼻對肖海明那些東拉西扯,又不能反駁的話實在是聽得不耐煩了,揮揮手打斷肖海明滔滔不絕,得意洋洋的講話。突然問道。
“躺在醫院呀!”沒思想準備的肖海明說道。
“在醫院幹什麼?”酒糟鼻繼續問道。
肖海明聽了心裏直好笑,不由得心中罵道:“龜兒子的!在醫院裏能幹啥?”不過還的表示驚訝的說道:“在醫院幹什麼?我什麼也沒幹呀!就是療傷。請問!躺在醫院療傷與‘四清’運動有關係嗎?”
“那在醫院前呢?”還是酒糟鼻吸了一下鼻涕繼續問道。
在醫院前是在幹什麼?這下還真把肖海明給問住了。
酒糟鼻看到肖海明一副抓耳撓腮的痛苦樣,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見肖海明半天回答不上來,酒糟鼻麵露喜色,進一步緊逼著問到:“怎麼?不想說?”
“龜兒子的!給老子的硬是想不起來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在醫院前是在幹什麼?”肖海明一臉迷惘,痛苦的問道。
肖海明話才出口,著實讓酒糟鼻吃驚不小。不由得提高聲音說道:“嗬!肖海明同誌,自己的曆史都說不清楚?”
“錘子!老子要是記得清楚,還問你龜兒幹啥子?”肖海明聽到對方懷疑自己曆史的清白,不由得火冒三丈,整個臉氣憤得完全變了形,在酒糟鼻看來是十分的恐怖。
酒糟鼻故作鎮靜,故作威嚴,還不時的想說兩句話。可是大腦裏亂如一團麻的肖海明,容不得對方口開,就破口大罵起來。
這樣的氣氛一直僵持到快下午二時了,酒糟鼻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隻好作草草收場狀。沒想到臨出門前,酒糟鼻忍不住嘴裏小聲說了一句:“神經病!”
酒糟鼻的話讓肖海明聽得一清二楚。頓時,怒火就像火山爆發般的肖海明立即跳了起來,怒吼道:“日你家個先人板板!你龜兒子說誰是神經病?”肖海明嘴上吼著,不知從那兒來的力量,一把就像擒小雞似的把酒糟鼻拎了起來,嚇得酒糟鼻是臉色大變,麵如死灰。要不是在從人的勸攔之下,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兒。好在辦公室主任及時趕到,見狀二話沒說就把酒糟鼻連勸帶拉走了。
盡管辦公室主任隔了一會兒過來向肖海明彙報,工作隊長酒糟鼻說了,“肖副局長思想緊跟黨中央,緊跟偉大領袖毛主席。政治過硬,組織清楚,經濟清白。”可肖海明的心情仍然是壞透了。
四
就在傍晚時,肖海明一個人心情鬱鬱寡歡來到了家門口,此時已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肖海明正準備掏鑰匙開門時,就聽屋裏傳來兩個女人說話的聲音。肖海明深感奇怪,在這年辰中,人人怕多事,事事人人躲,是誰會到他家呢?
肖海明不由得站在門外聽裏麵說些啥事。不聽不知道,聽了還真是嚇了一跳。隻聽屋裏傳來兩個女人的聲音,其中一個大姐長大姐短,挺熱呼的聲音,肖海明一聽就知道那是自己心愛小譚妹子的。而另外一個說話腔調跟小譚妹了一個樣,隻是聲音是那樣的清澈甜美。但不知是何人?肖海明想,聽小譚妹子大姐長大姐短的,那一定是小譚妹子的大姐來了。肖海明又想,小譚妹子的大姐就是自己的大姐,自己還得管叫大姐了。
肖海明的心情舒暢了許多,掏出鑰匙“吱呀”的打開了門。他看到兩個女人都盯著他,另外一個女人跟他的小譚妹了同樣的漂亮。
“妹子!是不是家裏頭的大姐來了?”肖海明興高采烈的問道。
讓肖海明感到吃驚的是,兩個女人看著他都在流淚。其中那位“大姐”不僅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而且眼裏的淚水涮涮的直往下流。這讓肖海明心裏感到別扭和不好受,不知這兩個女人在搞啥鬼名堂皇。心中大惑不解不說,肖海明還在心裏頭想,小譚妹子真是的,自家大姐來了應該高興才是,難道是喜極而泣?但那個漂亮女人看起來是個有文化有知識有教養的,怎麼死死的盯著他看個不眨眼,尤其是那滾滾的眼淚流得沒道理呀!
肖海明弄得是手足無措,局促不安,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媽媽!你不是說今晚就能見到爸爸了嗎?”
一句清脆的聲音吸引了肖海明的目光。肖海明隻見一個十二三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子不知何時來到了那女人身邊,拉著那女人的手顯得有點急切的問道。
“哦!爸爸下班回家了!”肖海明看到女兒興高采烈的從屋裏頭,屁顛屁顛的跑了出來。
“大姐!這就是肖哥肖海明呀!”
這是咋回事?肖海明聽到小譚妹子,哭著腔這樣對那女人說話,一下子給搞瞢了。肖海明再看那女人,隻見她蹲下身子,緊緊摟著那男孩是淚如雨下,不停的抽泣著。
“妹子!你這是在搞啥名堂?”肖海明終於忍耐不住的問道。
“肖哥!你知道她是誰嗎?”肖海明見抱起女兒的小譚妹子趟著眼淚問道。女兒見到自己的媽媽在掉眼淚,嚇的哭了起來,小嘴巴一個勁的喊道:“媽媽不要哭!媽媽不要哭!”
“妹子!我怎麼知道她是誰?她不是你大姐嗎?”肖海明被這突入襲來的問話搞得個稀哩糊塗,不由得惱火的說道。
“她就是你的韋小妹韋曉天哪!那男孩是你的兒子呀!你還記得那相片嗎?”
什麼“韋小妹韋曉天?”什麼“兒子?”小譚妹子哭喊著說出來的話,不僅使得肖海明心裏亂作一團麻,而且是惶恐不安。再看那女人,的確跟相片上那女人差不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妹子!你在說什麼呀?啥‘韋小妹韋曉天’?我什麼也不知道。”肖海明吞吞吐吐的說道。
“妹子!什麼也別說了?還是讓肖哥先換洗一下,一起吃了晚飯後再慢慢的細聊。時間不早了,我想肖哥肚子一定餓了吧!”
肖海明經那女人柔聲一說,還真的感到肚子是在“咕咕”的叫了。看著用手帕擦了擦通紅眼睛的女人,嘴裏頭不由自主地說:“大姐說得是!龜兒子的,今天白天忙乎了一天,我還真的有點餓了。”
“肖哥!你真是,什麼‘大姐’?是韋妹子!好了。大姐!聽你的,孩子們也餓了,大家就邊吃邊說吧!”
肖海明見小譚妹子邊說邊擦幹淚水。肖海明從小譚妹子手中接過女兒,嘴裏頭說:“走!乖女兒,吃飯去。”
“嗬!今天是啥好日子?有雞,有魚。嘿嘿嘿!還有我最喜歡吃的紅燒肉。滿滿一桌菜,這麼豐盛的菜怎麼不喝二兩酒呢!妹子,把酒提出來,我給大姐敬兩懷!”肖海明白天的煩腦和剛才的迷糊,被饞涎欲滴的美味佳肴趕跑了許多。
“肖哥!剛剛才跟你說,別大姐大姐的叫。你應該叫人家韋小妹子。”
看到小譚妹子臉上有點不高興的樣了,肖海明就是搞不明白,小譚妹子為啥非得讓他叫那女人韋小妹子?
“妹子!你叫大姐,我還不得跟著叫大姐?”肖海明心裏奇怪的問道。
肖海明的話才說完,隻見小譚妹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女兒在一旁亦樂了。
“譚妹子!別說了,肖哥是失去記憶的人了。他記不起我來,那不能怨他,我們還是吃飯吧!”
肖海明不知為什麼,對這個說話含著無限幽怨的女人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對!我們先吃飯,今天可是咱們家團圓的大喜日子。來咱們先幹一杯甘蔗渣渣酒,慶賀慶賀。”
肖海明明顯感覺到,小譚妹子在說這話時,不知為什麼?話中帶著一些苦澀味。
三懷酒落肚,每個人的話匣子頓時打開了。
“肖哥!我也是個女人,女人感情上的東西我懂。女人對男人的感情是很自私,但也是忠誠忠貞的。你還記得那相片麼?上麵可有你親筆寫的字呀!你再仔仔細細看看相片吧。”
肖海明看著小譚妹子緋紅著臉,誠摯地邊說邊把相片遞了過來。
肖海明此時拿著相片端詳著,與同桌的這位女人相比較起來。麵前這位活生生的女人,臉像桃花一樣的美麗。除了年齡比相片上的要大,的的確確,實實在在的就是眼前這位女人。雖然說,相片背麵那字跡如同出自自己之手,可相片上那男的的確長得英俊,帥氣十足。可自己是啥模樣難到自己還不知道?
“嘿嘿嘿!韋妹子!相片上這男的一定是你丈夫了?挺有精神的,怎麼沒叫他一道來?”
肖海明因為有了前麵兩次小譚妹子的勸告。心中盡管想到這小譚妹子也真是的,是堂姐也好,還是表姐也好,為啥就是要叫他叫韋小妹。
肖海明的話叫兩個女人聽了是哭笑不得。
“媽媽!我啥時候能見到爸爸?”小男孩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焦急的問道。
小男孩話音才落,肖海明隻聽“哇”的一聲,不知小譚妹子在搞什麼花名堂,竟然哭了起來。再看那個“韋小妹”也是黯然落淚。對於肖海明來說,好在女兒和兒子都睡著了。
“肖哥!這孩子叫肖思明,可是你的兒子呀!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肖海明聽小譚妹子這麼一說,不僅酒意全無,而且感到吃驚不小。啥時候自己有了這麼大的一個兒子?但肖海明相信,小譚妹子這樣子,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孩子!他就是你親生的爸爸,快叫爸爸呀!”
肖海明的頭就像被千百萬隻馬蜂嗡嗡的飛舞追蜇著,心誌幾乎亂了方寸。他竭力的鎮定著,隻見小男孩眼神中是一種渴望、惶恐、膽怯的複雜目光。再看他的麵部,是一種充滿向往、驚奇和純真的表情。
肖海明實在不再忍心說什麼,因為他看到小男孩緊緊依畏在母親的身旁。而他的母親就像一個淚人似的。
“爸爸!”小男孩在母親鼓勵的眼光下,慢慢的走到肖海明身旁,終於大膽的叫出了深深埋藏在心中的話,實現了幼小心靈中倍受煎熬的夢想。
肖海明看到小譚妹子誠摯鼓舞的目光,一把摟過小男孩,用手撫摸著他的頭,溫柔的說道:“乖孩子!別哭了。堅強些,這不見到……爸爸了嗎?”
“爸爸!我媽媽找你找的好苦啊!你跑到這兒為什麼也不告訴媽媽一聲?有的小朋友們欺負我,說我是野孩子。我就跟他們打架,告訴他們,我爸爸是大英雄。”
小男孩邊哭邊訴說地話,讓肖海明的精神是恍恍忽忽,混混沌沌。大腦裏一時覺得好象自己就是小男孩的父親。一時又感到,這小男孩怎麼會是自己的兒子,這從何說起?這不是天方夜譚,滑天下之大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