蛭篇 危機—瘋狂的年代 一、二、三、四(1 / 3)

危機

孔子站在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邊說過這麼一句話:“人生的時光就像這小河裏的河水,一去不複返喲!”

光陰似箭。在不知不覺中,從兒子出世,馬上就到了公元1963年的八月間了。這也是肖海明的大女兒肖曉梅到了上小學年齡的時候。盡管在四年多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大生產運動中,發生了舉國歡騰的“反貪汙、反浪費、反官僚主義”的“三反”大運動。還有就是在全國上下正在熱熱鬧鬧,風風火火地開展著更加廣泛,更加嚴厲的“反貪汙盜竊、反投機到把、反鋪張浪費、反分散主義、反官僚主義”的“五反”大運動。但這些“運動”似乎與肖海明一家的幸福小日子不曾相幹,對肖海明一家來說好像是若聚若離,若隱若現。但肖海明一家畢竟不是生活在世外桃源,更不是生活在海市蜃樓之中。他們畢竟是生存在這個社會主義大家庭中,要接受社會主義大家庭花樣百出,轟轟烈烈的大教育,麵對社會主義大家庭的種種大運動。

肖海明除了循規蹈矩的上班,下班後就是跟他心愛的小譚妹子商量著女兒入學的事了。對於肖海明來說,為女兒挑選一個師資力量強一點,教育條件好一點的學校來說,是目前生活在中的頭等大事。在這一點上,他心愛的小譚妹子在想法上和他是不謀而合。肖海明為此事是全身心賣力的辦著女兒準備入學的這件事。

就在星期五的早上上班時,辦公室主任臉色緊張的忘了敲門就闖進了肖海明的辦公室。

“報告肖副局長!市委通知您立刻到市委‘五反’運動辦公室去一趟。具體事項上麵沒有通知。”

用不了十多分鍾,肖海明就來到了所謂的市委“五反”運動辦公室。肖海明在路上想,是不是又要成立啥工作隊到鄉下去了。不過他還是覺得有點奇蹺,過去一直以來,上頭有啥通知都是要麼他與局長一道,要麼與政委一道。在怎麼的,至少還沒像這次點名道姓隻能是他一個人。

走進“五反”運動辦公室,隻見裏麵座著六七個人,裏麵除了市委辦主任他熟悉外,其他人都是陌生的麵孔。市委辦主任主動招呼道:“肖副局長!來!這頭坐。我給你介紹下,這幾位都是州委‘五反’運動辦的領導同誌。他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

“各位領導有啥要問的就請說!嗨!是不是要成立工作隊了?”沒等那些人發話,一屁股坐在靠椅上的肖海明就竹筒子倒豆了,幹脆簡捷的直接問道。

“肖海明同誌!這次叫你來不是成立工作隊。你的曆史我們很清楚。你出生在一個光榮的革命家庭,有著艱苦而光榮的成長曆程,尤其是為黨和人民立過大功,是……”

“有啥就問?不要有那麼多彎彎繞,把我的頭都給繞暈了。”沒等那位看來有個四十多歲,頭禿頂發亮,戴著一幅近視寬邊大眼鏡,肥碩的蒜頭大鼻壓著一張癩蛤蟆大嘴似的人,再張大口說出“人民的戰鬥英雄”這樣的話,肖海明就不耐煩的給打斷了。

肖海明的態度,明顯的使得那位看似領導的家夥感到有點突然和難堪,嘴裏“嘿嘿嘿!”像幹鴨子叫似的幹笑兩聲後繼續說道:“肖海明同誌不愧為是革命軍人出身,說話做事也是那麼風風火火。肖海明同誌!你是經過革命戰爭洗禮的老戰士,是有階級感情,是有覺悟的。我就直說吧!”

肖海明咋一聽說不是成立工作隊,心中有點高興,這兩天他正忙著女兒入學的事呢。為女兒的事還沒個著落,心裏正心急火燎了著。聽到那禿頭囉哩八嗦時,心中實在不舒服。一來,肖海明對他過去是個什麼人是一無所知,禿子說了也是白說。二來,如果他們要不是上頭來的,按肖海明在局裏開會的性格,早就叫他閉上鳥嘴了。肖海明開會的作風,不用說在局裏出了名,就是在市裏也是大名鼎鼎的。

“肖海明同誌!1958年年末,你愛人是不是購買了大批的糧食和日用品?”禿子微笑著的臉漸漸沉了下來。

“給老子的!老子一不偷二不搶三不投機倒把,用自己勞動所得的工資,買社會主義的糧食養社會主義的人這有啥問題?社會主義建設中有哪條規定說不能用人民幣買社會主義的糧食?龜兒子的!”肖海明聽到禿子說到他心愛的小譚妹子時,肝火大發,怒氣直衝腦門子。

肖海明話才出口,頓時就把在場的所有人員嚇了一大跳。市委辦主任多年也是第一次見肖海明發這麼大的火氣,就是禿子一下子也給肖海明的怒火驚了一跳。禿子不僅為肖海明說的話感到震驚,同時也給驚嚇瞢了。

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禿子見眾人都在盯著他,禿子過了片刻,“咳咳”清了清了嗓子,陰沉的說道:“肖海明同誌!請你冷靜點。前天我們接到舉報,說你愛人趁“大躍進”之機,大量購買糧食,動機不純,有投機倒把的嫌疑。”

“是誰在放他娘的狗屁!前兩年我們自己吃的糧食都成問題,不得不吃芭蕉芋,不得不吃幹木薯片。這是哪個龜兒子血口噴人,給老子的!請問各位?哪時候你們是不是天天吃大白米飯撐著沒事,上街賣大米。還給老子的冷靜,各位可以向相關組織調查,是不是我肖海明在那個時候投機倒把。龜兒子養的娃兒沒屁眼!”肖海明才聽到那禿子竟然說他心愛的小譚妹子買糧食是搞投機倒把時,整個人都憤怒起來,變得是怒不可遏,扯開喉嚨高聲叫罵起來。

在場的人,看著肖海明因憤怒,那臉上的條條傷疤扭曲得就象一堆蠕動著的毒蛇,變得十分的可怖。那禿子是頭皮發緊,雙手顫抖,大腦裏是嗡嗡作響,坐在靠椅上是直翻白眼。

“我說你們這是在做啥?竟直是在胡扯!”

誰也沒有注意到,市委書記不知是什麼時候摸了進來的。在場的人同樣看到市委書記也是一臉嚇人的怒氣。

“朱主任!對肖海明同誌的調查是誰批準的?為什麼不上報給我?沒有我的批示是誰給你的權力?”市委書記怒氣衝衝的發問不僅嚇壞了在場的人,那個朱主任更是被嚇得臉色蒼白,呆呆的望著書記雙腿直發抖。

“朱主任!帶肖海明同誌離開,我有話要對工作隊的同誌說。”

朱主任就象接到聖旨一樣,恢溜溜的與同樣怒火未消的肖海明離開了“五反”運動辦公室。

就在下午,肖海明才進辦室沒多久,就見辦公主任進來報告說,“有一個自稱是州上來的同誌有事要見您,叫我通報一下,看您是否有空。”

“請他來吧!”肖海明淡淡地說道。

“哦!這兒還有一份市委剛下發的人事變動文件,請您過目。”辦公主任遞上文件後轉身走了。

肖海明打開文件仔細一看,原來是市委辦公室朱主任被撤職的決定。

“您好!肖同誌!”肖海明聽到突入其來的聲音後,目光離開文件,抬起頭來一看,是早上在“五反”運動辦公室裏見到過的禿子。

“有啥事!請坐著說吧!”肖海明想起中午跟他的小譚妹子說道早上被調查的事,小譚妹子那當心勁,心裏就氣不打在一處。口上冷硬的說道。

“謝謝!我就不坐了,耽擱您一點時間。我是就早上的事來向您賠禮道歉的,是我們犯了官僚主義錯誤。書記對我們進行了批評教育,還敬請你原諒!”禿子謙卑的說道。

“請坐吧!”肖海明口放鬆了許多。

“肖同誌!那我走了,希望今後在工作上給予我教育幫助。”

就在女兒放第一個寒假期間,也就是“清思想、清政治、清組織、清經濟”的“四清”運動,正轟轟烈烈的深入開展的時期。讓肖海明想不通的是市委書記變成了曆史反革命,全家老小被押送回貴州桐梓老家。在上車的時候,原來圍著他團團轉的那些人消失的無影無蹤,隻有肖海明一人與他握手告別。在分別的那一刻,書記對肖海明說道:“肖海明同誌!記住!我們要時刻相信黨,相信毛主席。我沒啥好送給你做記念,就送你這包東西吧!”

肖海明也不知那是啥東西?沉甸甸的。待回到家裏頭打開一看,好家夥!全是各色各樣的軍功章,足足有二十二枚。他的小譚妹子也驚異地睜著眼睛問道:“肖哥!這些軍功章是哪兒弄來的?我保藏在皮箱裏那九枚軍功章,至今你還不承認是你的。這九枚軍功章還是在省城時,院黨委書記親自交給我的。”

“是市委書記交給我的。他說他沒啥好送給的,就送給了我這包東西。沒想到全是軍功章。”肖海明吃驚的說道。

“我早聽說市委書記才十四歲就參加了紅軍,他這些珍貴的東西送給你是啥意思?”見小譚妹子疑惑不解的問話,肖海明同樣大惑不解的說道:“妹子!我也不知道這是咋回事?”

“這都是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啊!既然人家交給你了,我們就要把它保藏好。哎!聽說原來那位市委辦公室朱主任當上了市委書記?”

“是這麼一回事。妹子!告訴你,我們局長被上頭工作隊傳喚審查了。聽消息靈通人士說,局長這次可能要出問題了。唉!龜兒子的,真弄不懂是怎麼一回事。”肖海明憤憤的說道。

“噓!小點聲。肖哥!今後可得多留點神。話到嘴邊多打兩個滾。”

讓肖海明更想不到的是,就在送走市委書記的第四天。肖海明家裏頭突然來了一位衣著樸素大方,楚楚動人的漂亮女人。那女人隨身攜帶的物品倒不多,隻是身旁帶著一個眉清目秀,看起來有個十二三來歲的小男孩,特別的招人眼熱。不速之客的到來給這個幸福的小家庭激起了情感糾纏的巨浪,而對於肖海明來說如青天大白日間,突然炸響了一個地動山搖的驚雷。為此,肖海明如墜落在波濤洶湧,茫茫大海中的落水者,在尋求生機中掙紮。

送走市委書記後的第二天,局長又被隔離審查了。肖海明在灰色的心情中變得成天都在忙碌。早上組織學習中央“四清”運動精神,下午組織傳達上級“四清”運動指示,有時晚上還得加班組織對“四清”運動開展成果進行總結。

“清思想、清政治、清組織、清經濟”一天下來,肖海明感到大腦一片混亂,身心極為疲憊。肖海明想不通,“運動”怎麼會趕二連三的。一會是“大躍進”運動,一會兒是“三反”運動,沒過幾天又是“五反”運動了,現在倒好,又來了一個“四清”運動。生命在於“運動”。可在肖海明看來,象“大躍進”運動不是餓死好多人了嗎?就說現在的這個“四清”運動,“清”得他是頭皮發麻,大腦發脹。肖海明越來越感到煩人了。但想到他心愛的小譚妹子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又隻好硬著頭皮撐著。隻不過原來一天可以不抽一隻煙的他,現在至少要抽十來根。

第四天,是肖海明最累最辛苦的一天。

大清早,“四清”運動工作隊就來“清思想、清政治”了。出乎肖海明的意外,這一次是市委書記,也就是原來的市委辦公室主任親自掛帥。局裏的所有的工作人員被一個一個的叫去獨立“清思想”。快到中午時,肖海明本以為下午才能輪到他,正想收拾一下辦公桌回家去。這時隻見一個身穿灰布半舊中山裝,長得個尖嘴猴腮,看似有個二十一二歲的年青人大咧咧的走進了辦公室,“喂!輪到你了,動作快一點。”

肖海明心中怒氣一下子就竄了起來,在心裏頭喑罵道:“小雜種!龜兒子的,老子又不是沒名沒姓,喂喂喂的,喂個錘子。”卻裝著不知他在喊誰。隻顧自個兒在收拾物品。

“喂!在叫你呢,你是不是在裝聾作啞?”那猴似的年青人見肖海明對他不理不睬,頓時就象被驚恐的猴子,在樹叉上竄上跳下的“吱吱”尖聲怪叫著,臉紅的就跟猴子屁股似的。

“龜兒子!給老子的是不是在叫你老漢?我是有名有姓的,不是什麼‘喂’?!你爹媽是不是沒教過你怎麼樣稱呼人?隻有豬狗畜牲長著嘴巴不會叫人,隻會到處亂哼亂咬。”肖海明聽到麵前這小龜兒子竟敢說他裝聾作啞,怒火騰的一下子竄了起來,開口便罵了起來。要是在過去,他非得把這小龜兒子整趴下去不可。

“我…不跟你說,我去叫…領導去!”那猴一樣的年青人,被肖海明因憤怒而變得扭曲的臉,嚇得結結巴巴地說道。

“滾!龜兒子,給老子滾出去。你小雜種愛叫誰就叫誰去!”肖海明怒吼道。

自從原來的老市委書記走後,肖海明也不知為啥火氣變得暴燥起來。

就在那猴一樣的年輕人怪模怪眼的準備出去時,隻聽門外傳來一句陰陽怪氣的說話聲:“怎麼啦!做錯事就這樣走啦!還不給肖副局長賠禮道歉。”

“哦!是書記呀!請坐。”肖海明一看來人正是躊躕滿誌的原市委辦公室朱主任,此時陰沉著拉長了臉,亦至於那臉就象一張馬臉一樣。屁股後麵還跟著四個“四清”運動工作隊的人,其中一位長得高瘦,就像一顆竹幹子,還有就是一雙看似地獄之門,刮著陰風的三角眼。三角眼下麵安著一顆毒瘡一般大酒糟鼻。這人就是工作隊長。

沒等猴一樣的年青人開口,就見那個大曳曳一屁股坐在藤椅上的朱書記,蹺起了二郎腿後。那雙水泡眼,突然像兩條蠻伏在亂草叢的毒蛇嗅到獵物一般,昂著三角形的頭,吐著猩紅的信子,在噝噝作響。這位朱書記用眼角瞄一下那個猴一樣的年輕人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麼那麼沒大沒小的!?還不快給你肖叔叔賠個不是,今後得多學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