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健康問：“最後咋樣？”
“咋樣？爭論十來分鍾，沒有結果。耽誤了大家時間，還是司機讓了步。他說，行啦！沒出大事就是萬幸。這位小老弟，咱倆也不必分出個誰對誰錯，你也沒有惡意，我也不是訛詐你，就算是一場誤會吧！小錘子也向司機道歉說：‘司機師傅，都是我忙亂中判斷失誤，急於逃生打碎了玻璃，給您造成損失，請您諒解！’兩人握手言和。”
白建康不情願地說：“生活中有很多事情不必分出個你是她非，各退一步反而更好。”
白天生心餘力絀，“這屯子文品三家，上世紀六十年代。正趕上低標準，過五月節，頭一天包的是高粱米麵綠豆芽子餡大餃子。沒吃了。次日，正是過節。品三把剩下的餃子分給每人一個，吃完這個高粱米麵餃子才能吃白麵餃子。老二文子車瞪倆眼睛吃不下，他說，我若是吃了這個高粱米麵餃子就飽了，哪還能吃白麵餃子？話剛一出口，老三文子謀把高粱米麵餃子撂下了，‘他不吃，我也不吃！’文品三一看，臉抹下了，‘今天誰不把高粱麵餃子吃了就別想吃白麵餃子！’老三三口兩口大口麻天把高粱米麵餃子吃完了，伸手拿白麵餃子；老二子車看著高粱米麵餃子吃不下。他始終沒有動口，也沒有吃著白麵餃子。”
大家臉上冷落淒涼，心裏很不是滋味。
陳雁魚說：“都是那個年代，吃口大米白麵都是有數的！”
陳雁魚的話又激起了白天生的記憶，他心中泛起了波瀾，激動地說，“這能怨誰呢？誰也不怨。不當家不知糧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在那糧食是寶中之寶的年代，高粱米麵大餃子能扔嗎？——不能！肯定不能！子謀已經發話了，他二哥不吃他也不吃。後麵還有子遠子彬，咋辦？是爹媽殘酷嗎？是兄弟間無情嗎？——一樣的小孩子誰不想吃好的？有那心也板不住嘴呀！你們說該咋辦？我家也是，到了冬天，我就主動向媽媽央求，‘媽，吃頓高粱米幹飯吧！’妹妹弟弟仰著小脖，表示支持。父親臉抹下了，‘吃一頓幹飯能喝多少頓粥？’母親說，‘孩子們想吃頓幹飯就吃一頓吧！將來沒有再說！’父親也不再阻撓了，畢竟誰都愛吃幹飯。今天吃頓高粱米幹飯明天吃頓大餅子，到了明年五月必然挨餓。那時，姑家姨家都說母親不會過，我們雖然不說心裏也默認。母親是一個經得起磕打的人，從不辯駁不爭論，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無論對錯她都不反駁一聲。母親就是這樣的任勞任怨的人。大隊的返銷糧來得很及時，幫助了缺糧戶渡過難關。由小家想到大家。我家在土改前是房無一間地無一壟，真可謂連個戳燒火棍的地方都沒有。是共產黨毛主席領導窮苦人民翻身得解放，分得了房子和土地。窮人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土地。有了立足之地。我家就是在這一窮二白的基礎上白手起家過到了今天。國家也是這樣，是在一個百孔千瘡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在我的記憶裏，沒有拖拉機，沒有摩托車，更沒有小轎車。鄉下孩子偶然看見一輛大汽車、吉普車都是稀罕物。大孩子小孩子圍上來看，唏噓不已，沒有馬拉它自己怎麼就會跑呢？這個問號在我腦子裏一直待了十年，直至小學四年級時學了自然常識課才似懂非懂的明白了一些。那時，看見村長穿件幹部服羨慕得不得了，心想，我長大了也當村長也穿幹部服。那時沒有播種機，馬拉犁丈是常態。春天種地家家起的都很早，孩子們樂景一樣，跟著大人們起來，吃完飯，穿著冬天的破棉襖跟著大人們下了地，早春的天氣冷颼颼的，操著手褪著袖鼻子淌著兩桶大鼻涕，不停地抽搭。一九五八年農曆二十八，那是一個這輩子難忘的日子。各家各戶不論窮富都安上了電燈。這個隻有城市人才能享受的待遇如今飛到了尋常百姓家。是毛主席共產黨把光明送到農家！那一年的三十晚上，我們小孩子通宵達旦歡聲笑語，其樂融融。我們終於告別了煤油燈時代。別看電燈不大，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那可是造福千家萬戶的大事。是百姓能看得見、感覺得到的幸福。就連小孩子都牢記不忘。夏日裏，站在我家的窗台上，舉目南望三個高大的煙囪冒著黑白色的煙。——那是《長春第一汽車製造廠》。我們叫它六五二。後來又有了拖拉機，記得《洛陽拖拉機製造廠》是一個響當當的名字，和《長春汽車製造廠》齊名。我們這些小孩子都耳熟能詳。那時，經常聽母親說，父親又出民工了，修打靶場。最出名的也是用工時間最長的是修《新立城水庫》。大約一個月時間。乍起根還以為新立城是一個城市的名字，直到上中學才知道沒有新立城這座城市，新立城水庫是一個完整的名字。後來又聽說有個《石頭口門水庫》，似乎比《新立城水庫》還大。那時，經常發大水，一到雨季，天陰的又黑又重，一連幾天都不開晴。隻見平麵推來的水像一道牆，白茫茫的。苞米高粱不見了蹤影，大樹有的被洪水拉倒，有的被洪水沒到了一半，屹立在洪水之中。洪水就差一尺高沒進村子中間，屯子東頭和西頭的幾乎人家都搬家到屯子中間避難。屯中人僥幸地說：‘這屯子是福地，這些年無論發多大的水都沒有把屯子吞沒’！解放後，全區掀起了‘新開河水利大會戰’。河道清理得幹淨寬敞，加高加寬了堤壩。每年一到雨季，區裏、鄉裏都要派人到新開河巡邏監視汛情。那年，聽說雨大，有特大洪水，區、公社、大隊三級幹部在隊長引領下挨家挨戶動員，安排到人口公社駐地人口鎮各家各戶避難。村民們雖然互不認識，但是，都非常熱情。似曾相識。我家住在鄉長齊國紅家自不必說。那時，我已經在小學當民辦教師。每到雨季區、鄉都有專人來檢查防訊安全。真是把人民生命安全關懷到每家每戶。甚至比自家想的都周到。那一年當然是有驚無險。河水既沒有決堤也沒有漫堤，隻有八分槽，沒幾天就退了。自從改造新開河後，河灣村再沒受過洪水威脅，更沒受過洪水侵害。那時萬元戶在一個大隊屈指可數，有那麼一兩家、兩三家哪不是！雖然有的萬元戶可能當上了區人大代表，但是，勞動模範、積極分子當選人大代表更是比比皆是。廣大社員沒人那麼羨慕萬元戶。那是一個講究階級鬥爭，鬥私批修，提倡我為人人人人為我舍己為人助人為樂的火紅年代。現在一提起來還心情激動！亢奮不已。至於改革開放後我們首先取消了糧食統購統銷製度，人們吃糧隨便買，願意吃大米有大米，願意吃白麵有白麵。豬肉雞肉牛羊肉已不再稀缺。一時間米麵油蛋各類四時蔬菜各種應時水果應有盡有。城市裏，飯店不說，街道兩旁燒烤不斷。俗話說，越呆越懶越吃越饞，吃烤串喝啤酒成了年輕人生活飲食的新常態，並有向農村蔓延的趨勢；各種衣服鴨絨大小棉襖隨處可買。人們普遍取消了家做棉布鞋。做飯無論城鄉全部用上了電飯鍋，洗衣有洗衣機。婦女無論有無工作徹底的從家務中解放出來。普及九年義務教育，青少年普遍識字。對國家政策、時事政治的認識普遍提高。農村鄉下大學生已不罕見。初高中生隨處可見。播種機收割機春種秋收隨處可見，極大的減少了農民體力勞動的強度。解放出來的青年男女奔向城裏。稍微有點手藝，哪怕是砸洋鐵的一天也能掙個百頭八十。現在生活普遍水漲船高。事情總是具有兩麵性，有一利必有一弊。隨著物質生活的提高，人們的思想發生了變化。在‘八仙過海各顯其能，狗舔膫子各顧各’的思想指引下，大家不約而同的出奇一致的向錢看。這種思想把個人的積極性發揮到極致。必然使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部分人有頭腦有思想有能力有想法，好像是所有的機會都是天賜給他們的一樣得心應手信手拈來。用天賜良機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這部分先富起來的人在積累財富的同時不斷地滋生不勞而獲做人上人的思想。其實，說做人上人不對，已經是人上人了。把不勞而獲為富不仁看成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他們認為有錢人出錢，窮人出力天經地義。從古至今概莫能外。任何運動都有慣性，不僅物理運動，精神運動、思想活動也是這樣，剝削也是這樣，終日隻恨聚無多，隻要不死、沒有受到外力阻止，就要一步緊似一步地剝削下去。最後變成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在一致向錢看的跑道上，隻有少數人被錄取，成為先富起來的；其餘大多數必然被拉在後麵，漓漓拉拉參差不齊。有的緊隨先富之後，隻差一步。還在加油使勁，努力跨入先富行列。後麵的眼看無望，越拉越遠，自己已經精疲力竭，隻好放棄爭先任人宰割；再後的，自己體力不行智力欠缺，隻好躺平聽天由命。國家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努力調整貧富差距。盡管如此，兩極分化在所難免。因為富人占有資源、資金、智力、人脈等等方方麵麵的優勢；而窮人在這些方麵都處於劣勢。他怎麼會追上先富呢？最好的結果是能享受到水漲船高的水平。即社會平均水平，就不錯了。當然，這還是未來的事情。我這輩子怕是看不到了。就現在來說，我是心滿意足。我七十多歲眼看撲八十了，首先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裏，兩個女兒都有工作，叫我省心。我的身體還好，工資不少，到月就開不拖不欠，想買啥就買啥。還有醫保，雖然我很少上醫院，但是，有它做後盾心裏踏實多了。想到這些，我睡夢都能笑醒。回頭看時，現在是我生活最好的時期。”